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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童年——刘书宏

_5 刘书宏 (现代)
88、刘学文同学
  地质队当地拥有小学、初中,还有“七二一”大学这么多代表文化和文明的场所,所以,我们地质队的向阳学校就不断地吸引来一些周围农村的孩子来这里求学。
  我的同学刘学文个子很高,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他爸爸把他送到学校来的那天。虽然当年我们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模样,也见惯了衣衫褴褛的人,但那一次对于刘姓同学的出现还是感到很震惊,模样太糟糕了。
  其实,人对于贫穷这个概念是相对于富裕这个概念而来的,当我随着父亲离开那个位于小县城郊区的地质队来到一个中型城市读书的时候,意外地翻到了小时候二哥给我拍的照片,那个样子,绝对和难民是一样的。我一怒之下,把自己给撕了,实在不忍心留着自己那副模样。那个撕自己照片的少年觉得有那样寒酸童年实在是件很丢人的事情,但身处贫穷没有见过富裕就不觉得贫穷是件痛苦的事情。
  他当时显得很惊慌和贫穷,甚至没有名字,老师问这个孩子叫什么,他的父亲告诉老师一个很怪异并且绝无仅有的名字:“刘刘刘”。
  当时老师们一定很震惊了,这个名字很奇怪,我分析这个名字的原因不是为了另类,主要是因为他的父亲实在不知道如何给孩子起个名字,一时着急,反正姓刘,干脆就叫刘刘刘,或者是这个同学在家里的排行或者生日和六有关,他的父亲就给他起名字叫刘六六,老师们听成了刘刘刘。
  上学后,他的名字改了,不叫刘刘刘,也不叫刘六六,不知道是老师还是谁给他起了个更加斯文的名字叫“刘文学”。不过,这个名字也不太妙,因为这个名字和那个为了保护生产队的辣椒而被地主活活掐死的少年英雄刘文学重名了。
  最后他改名叫“刘学文”。
  就是学习文化的意思。
  后来整个中国叫某学文的人很多很多,中国也一天天地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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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黑社会
  我看过美国电影《教父》,那个电影里所反映的一群美国小屁孩从街头鬼混一直到叱咤江湖的黑老大,让我非常地感慨。由于电影拍摄的非常到位,加上素材真实和导演对影片和美国社会的深刻理解,使得那部电影非常地使人震撼,非常地发人深省,已全然不仅仅是一个影片的问题了,而是反映和思考人类生存规则的问题的好影片。
  从父亲处理1970年五年级小孩的殴斗和派别事件中看,法律之外的规则是永远会存在的,而且永远也不会消失。当时的中国正处在一个没有隐私极度纯洁的环境中,连一个不想劳动的思想杂念都会在一个自己批斗自己的批斗会上主动地向大家披露出来并且承认错误,甚至很多人简直就是给自己胡编一些思想错误。
  那样一个纯洁的时代,依然会有潜在的规则。
  七年之后,我上学了,不知道哪个老师会记录下我这个小屁孩的生存环境和状态。我们的伙伴中也是有派别的,大庆和他的死党们是一派,吊五子是一派,他们是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他们是要挨打的,别说打了,就是威胁一下也是要让我和我的伙伴们害怕好几天。通常的情况就是没事躲他们远一点,有事了能巴结就巴结。
  而且告诉老师以后会糟到更严厉的报复。
  那是一个随时需要平衡的社会,我想没有一个大人会主动关心这些小孩子们的潜在规则,他们的内心、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忧伤,因为成年人一定也有自己的规则。
  我的护身符是我二哥,因为我二哥在当时我的眼里是个很牛逼的人物,他和著名的李果挥(音)是一派的。这个李果挥当年是著名的“某某纵队”头目,他们几个少年成立了一个组织,专门发泄他们由青春带来的躁动情绪,通过打架、抢劫、和女青年零距离接触这类方法来宣泄自己的力量。
  我二哥和这个头目关系密切,因为这个头目就住我家隔壁,我经常看这个头目在他家院子里苦练身体。当时没有武术这个词,就算是练打架的本领吧。有时候他和我二哥以及别的人在家里偷偷地吸从爹的口袋里偷来的香烟,我就奉命给他们放哨,一但发现母亲回来或者有别的异常情况,就赶紧通知他们。
  我就在门口忠实地蹲着给他们看门。有一次我回去拿东西,一进门,他们以为是大人来了,吓得赶紧将烟掐灭,然后挥舞驱赶屋里的烟。
  我觉得给他们站岗,我很光荣,因为我通过给他们站岗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当时有个外号叫“黄毛”的大家伙经常会欺负我这样的小孩,后来我告诉他,小心我告诉我二哥,黄毛立刻如同雷劈的一般,赶紧向我道歉,向我嘘寒问暖,赶紧哀求我,千万别告诉我二哥,千万别跟我二哥说“黄毛”不好。
  “黄毛”一直很关照我,要是我心情不好,就会把那个让他恐惧了整个童年的话说一遍,他就吓坏了,然后无微不至地关照我,不许别人欺负我。幸亏我二哥罩了我整个童年,否则我的童年一定很惨。
  我二哥和他们伙伴们除了抽烟,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干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二哥的伙伴们全都坐了大牢了。抓捕李果挥的时候,我随着父亲已经搬到了另一个地质队。大概是1985年,潜逃了很多地方的他到了我们所在的地质队,我看见了他,他是一个很英俊的青年,还冲我笑了一下,我也冲他笑了一下。
  当天晚上,整个地质队都被警察和武警包围了,将他生擒,判处死刑缓期两年,后来改为无期徒刑,再后来改为十多年。
  如今算起来,他应该已经出来了,面对这个新社会和新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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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两个死对头
  曹三哥的父亲和我爹是同事,他们之间非常要好。曹氏兄弟也一直很关照我,他们兄弟五个都很好,只是会在过年时打一架,兄弟几个打得一塌糊涂。我很钦佩他们中的三哥,我也是一直把他当哥哥。三哥之所以让我钦佩是因为他是个英勇的解放军战士,他曾经穿着军装到我家里,和我一起玩弹弓。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和一个解放军战士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很幸福。
  这种幸福感随着年龄的增加就开始衰退,因为三哥复员以后让一个女青年给告了,好在事情被妥善解决了,没什么大事。那时候我不懂,成年后知道三哥惹出麻烦被人告了是跟青春期有关。
  三哥喜欢下围棋,地质队还有个家伙赵某也喜欢下围棋,两个人经常在夏天的的傍晚开始下棋,一直下到深夜,乃至天亮。
  三哥和赵某的关系很糟糕,经常会吵架甚至偶尔会动手,但令人不理解的是他们偏偏就要在一起下棋。开场往往是这样,两个人在夏夜的傍晚遇到了,无事可干,开始提出下棋。双方先恶狠狠地贬低对方的棋技,动用自己所有知道的贬义的词语来糟蹋对方的人和棋。并用这些充满创造力有些色情也有些肮脏的贬义词问候双方的父母。
  赵是个故做镇静的家伙,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做出不屑于和我的三哥下棋的表情,惹得我三哥火上心头。两个人动完嘴之后,就开始下赌注,通常是几根烟甚至一盒烟,有的时候吵到最激烈的时候会有一条烟这样的赌注。
  然后两个人开始下棋,一边下一边互相挖苦,一边揭对方的短,如果一个人某一步棋走的好了就立刻会有一段对话:
  你看,我说过你臭,这棋你都看不出来,还跟我下。
  别慌呀,我马上就把你搞死了。
  做梦吧,你个臭棋篓子。
  你他妈的才是臭棋篓子。
  ……
  在他们的争吵中,我知道了他们的很多事情。按照三哥的说法,赵这样的臭棋篓子肯定是娶不上媳妇的,但事实上赵有个媳妇。三哥这样解释,说赵本来是娶不到媳妇的,他娶到的那个媳妇是当年在野外打井钻探的时候,跑到女方家门口在大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才娶来的。
  这个说法令赵很苦恼。
  当然,赵也揭了三哥的很多短处,不过三哥的短处不用揭我们都知道。
  他们下棋下得很快,噼里啪啦地跟下雨一样往棋盘上放棋子儿,有的时候会因为悔棋这样的事情动起手来,不过动手不会扩大,最后还是在棋上解决。
  他们的精力旺盛,动嘴动手还动脑子,极大地丰富了他俩人和我们夏夜的业余文化生活。只是我们的精力不如他们,他们往往是一盘下完了,吵一架,再下一盘,再吵一架,再用恶毒的语言问候一下对方的父母,再用恶毒而丰富的语言攻击一下对方的生殖器,然后接着清盘再下。
  这时候我们早都回家了,不看了,就剩他俩在夏夜的大花蚊子的陪伴下自己挑灯夜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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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情事
  我的大哥结婚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有吃大哥的喜糖,我和我的姐姐在家里抱头痛哭。喜糖呀,我们痛哭的原因绝对不是精神上的,绝对是物质上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没有吃上喜糖,我的姐姐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和我的大嫂搞不好关系。
  听说还有几个地质队的女地质队员也喜欢我的一表人才的大哥。只是那时我小,大哥的情事我不太清楚。不过,也正是因为我小,还不懂人事,所以反而能像一个智者那样冷眼看我的哥哥姐姐们的情事了。
  我人模人样地端坐在炕上,有女同学从窗户外边扔进纸条来,那是扔给我二哥的。依我二哥那会儿的年龄,绝对算是早恋了。和我二哥最要好的女朋友,他们都已经谈婚论嫁了,而且我母亲还带着我姐姐和我上女方家蹭了一顿认亲饭。女方是地质队外的另一个国营单位的女孩子,很漂亮。
  但后来他们没有成婚,原因不详,女孩子曾经在我家里自杀,被送到医院洗胃,后来知道她喝下的是一瓶白酒。
  我知道她已经痛苦到了极点,那时的我难以想象人会痛苦到什么程度才能一口喝下一瓶白酒呀。那个女孩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她对我很好,而且有一年,我奉母亲的命令去给出远门的邻居看家。那个女孩子怕我当年只有七八岁独自给别人看守房子害怕,特意陪我睡在了邻居家里。
  那一夜,她跟我讲了很多话,几乎没停过。讲了她的爱,她对生活的憧憬,对未来的想法,我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任她自己在那里使劲地说。
  姐姐去了塑料厂,那是地质队为了解决那么多待业青年的就业问题而组建的,工作就是将收来的废旧塑料洗干净,然后做成塑料制品。非常非常的辛苦,而且那个塑料厂在外地的地质队里。因此,姐姐高中一毕业就离开了家,我也有机会知道了姐姐的秘密。那一天我在家里闲着难受,乱翻,翻出了一个日记,第一次在那个日记里发现了一个生字“吻”,我拿着这本日记去询问这个字的读音和意思,暴露了姐姐的情事,引起了母亲的极大愤怒。在母亲看来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想法,绝对是大逆不道的行为,母亲为此一直和姐姐不愉快。
  后来,我发育了,轮到我了,我再也不像当年那个冷静的旁观智者那样了,而变成了一个傻了吧唧的当事人。
  情事,真是不堪回首,绝对不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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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人的前生来世
  人是一定有前生来世的,否则很多东西都解释不通,比如说有人生来就对音乐、对文字、对美术有很深的理解,比较大众的解释是天才,天赋,我觉得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前世。我的好朋友蔡大头,他就是学习好,就是好,就是好,好的不得了,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人家都说学习刻苦才会学习好,其实我最了解他,哪里刻苦了,我们俩就是玩,整天琢磨的就是玩,从来也没有刻苦过。
  而我就不行,学习成绩很差,很差,学到心灰意冷,了无情趣。比我学习差的还有,就是四包子。
  不过,很小我倒是向我爹展示了我的音乐才能。我爹从学校拿回来一把二胡,大概那年我就六岁吧,第一次见到这个东西,于是就拿过来,用左手的手指头摸索了一下音阶,于是就清晰地拉出了音阶。我二哥见我居然拉出了音阶,因为当时他正吹口琴,就要和我比试一下谁更快。
  我很轻松地就打败了我二哥,我的手指头比他的要快得多。我二哥很服气,但我爹没有发现他的这个排行第四的儿子还有这点小聪明。
  再次见到二胡的时候我大概是二十岁,邻居有个老人在家里拉,我找他借,他就借给了我,于是我又开始瞎蹭。曾有一段时间,根据对旋律的记忆,完整地蹭出了二泉映月。也是那一年,当过工宣队长的我爹翻腾旧物件,翻出一根竹笛。我爹因为年岁大了断断续续地吹了一曲“小放牛”,令我很是好奇。拿过来问清楚音阶在哪里,接着也吹出了我爹吹的那曲“小放牛”,令我爹惊异不已。
  其实他老人家忘了,他应该惊异的是我六岁那年。
  我忘了哪位古代先贤写过这样一个诗句:书读今生方恨晚。意思是这辈子才开始学,就晚了。如此就能解释了人和人之间为什么接受同样的教育,在同样的环境里,却有着不同的情趣、才能和生活了。其实要是接受了前生后世这个理论的话,很多事情,就没什么惊异的了。
  后来我的女儿五岁的时候写了一首长诗,她说,我记录。然后收在抽屉了,我一点也不惊讶了。
  我这个学习成绩贼差贼差的家伙十九岁那年写了第一个小说,二十二岁那年写了第二个小说。现在看来,也一点不惊讶了。
  有时候我会告戒我的女儿,要好好读书,即便你读了很多书了,还得好好读,免得下辈子没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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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偷瓜(图)
  
  你一定看过偷西瓜的那类文章,主要是在西瓜地里偷。我们偷西瓜的经历不是在西瓜地里偷,而是在卖瓜人的筐里偷。
  西瓜在我看来是所有水果中的极品,实在是最好吃的水果,这个喜好至今保留。曾经有一次我父亲从大山里买回一个极大的瓜,那个瓜大到可以放在家里的一把藤椅上,正好卡进去。那样大的一个瓜,令我和我的姐姐兴奋但又不失冷静地开始了我们一生中最为壮观的吃西瓜的经历。我的记忆是使劲吃,使劲吃,一直不停地吃,直到发现瓜瓤已经到了嗓子眼的地步,这才放下瓜,而此时我已经走不动路了,于是就躺在床上,回忆刚才那个甜美的滋味。不过肚子撑的实在难受,这时候我相信人是可以撑死的。
  我想我一定躺了很久,否则不会有这样深刻的记忆,而且我的胃也一定经历了人生中最大极限的扩张。
  因为,一年当中,实在很少吃西瓜的机会。
  地质队里虽然有自留地,但很少有人家种果树,因为果树根本就看不住。我家门前有棵桃树,每年要结的桃子,从开花结果那一天起,我就清楚地知道了解每一个桃子,这些桃子都装在我的心里,一个不拉,我认真地一分钟一分钟地等待它们成熟。
  有时候桃子会在某个夜晚被风雨刮掉,落在地上,早上我去看望桃子,一看少一个或者两个,那么肯定是在地上了,要么就是被人偷了。掉在地上的桃子第二天就会有些烂,烂桃子也很好吃,烂桃子有苹果的味道。这是我的经验。
  偷桃子的情况很少,因为我们看得很紧,虽然很多人都会盯着这棵桃树,找机会偷几个解解谗,但下手的机会不多。我的姐姐就曾经掌刮了一个实在忍不住来偷桃子的同学。
  在地质队附近也很少有果树或者类似的可以直接吃的东西,山芋我们是经常偷着吃的,不过山芋这个东西,农民也不太在意我们偷。因为山芋很多,偷几个也无所谓,而且山芋吃几个也就吃不下了。
  西瓜就不一样了,它绝对象征着甜蜜和幸福。在离地质队很远的地方有农场专门种西瓜,我的二哥曾经去那里看过西瓜,并且在那里和别人打架。那段日子他一定饱餐了西瓜,而我却在整个童年没有更多的机会能吃到如此可口和甜美的东西。
  从我当时的价值观看,偷西瓜地里的西瓜不像偷商贩的瓜那样罪恶,所以偷商贩的西瓜我是断断不敢做的。所谓卖瓜的商贩其实都是瓜农,他们挑着西瓜步行很远来到地质队里卖。每年的夏天都会有好多瓜农在地质队里摆上一整天的摊。
  每到这时,我会纠缠母亲买一个瓜吧。而母亲想的更多的是大米和粮食,通常会断然拒绝我的要求,于是我们们就围着那些西瓜摊转来转去。瓜农卖瓜有个规律,到了晚上,会将一些熟透的或者有点外伤的或者有点生的瓜便宜卖掉,这样就省得再大老远地挑回去。有一年,一个老瓜农告诉我他剩下最后一个瓜可以便宜卖给我,我记得我和他划价,他就使劲地跟我划,使劲地坚持他的价格,我们就这样较着劲,直到天都要黑了,他终于同意了我出的价格,那一刻我觉得我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我一路狂喜着飞奔回去,路上就想我可以吃到西瓜了,终于可以大口大口地咬西瓜了,我满脑想象着西瓜汁在我的嘴里飞溅流淌的情形,想象着我的无限幸福的肠道和食管还有嗓子还有舌头还有口腔。
  到了家里,我把这个惊人的低价告诉了母亲,母亲平静地告诉我,是很便宜,但咱家没有钱买那个瓜。
  那一刻,我像是掉进了冰窟窿,失望到了极点。
  但我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但是有的人是不会接受这样的现实的,我的偶像毛猴就是一个极度的反叛者,他家也吃不起西瓜,但他敢于偷,这给他成年后进监狱打下了一个致命的基础。但那时我很崇拜他,因为他能吃到西瓜,偶尔还会赏我们一块。毛猴亲口跟我讲过一个他的偷瓜的精彩事例,由于毛猴长期胆大心细,因而练就了一整套偷瓜的方法。而且毛猴的表达能力很强,完全将一个其实很罪恶的偷窃别人东西的事件说成很幽默的事情。
  他说,有一次他看准了两个结伴卖瓜的瓜农,每人两个筐蹲在那里卖。其中一个盘点一天的销售成绩说,我剩下十个瓜,走的时候,一个筐五个。另一个说我不如你,我还剩下十一个瓜,走的时候一个筐五个,一个筐六个。这个瓜农一边说一边数瓜,数完了惊讶地说,天哪,我怎么跟你一样也剩下十个瓜了呀。
  毛猴在一边偷偷地笑,因为那一个已经被他偷走了。
  毛猴就这样打动了很多人配合他的偷瓜行动。通常他纠集一群小屁孩围着卖瓜的人,然后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乘乱将西瓜像击鼓传花那样传走,等被发现的时候,最后拿瓜的那个人已经跑出很远了,卖瓜人是绝对不敢追的,因为只要他一离开,损失就更大了。
  毛猴的发明创造给他带来很多吃瓜的机会,也在孩子们中间给他自己带来了极高的威望,只是后来毛猴进了监狱对他自己来说就比较不够幽默了。
  也是个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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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一笔消失了的横财
  收藏应该是每个人童年时都干过的事情,但和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最终的成功者总是那些充满惊人毅力的、有着偏执甚至病态癖好的人才能在收藏这件事情上获得成功,不光要付出时间、精力、金钱,还要付出很多旁人难以理解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代价。
  我和我的伙伴们收集过烟盒,邮票、糖纸、火柴盒的标签等等,当然这些收藏最终全都不了了之。不过,在整个童年里,曾经有过一个真正的收藏,那是一本真正的集邮册,里面有大量文革时期的邮票,这个集邮册的来历比较传奇,是一个上海知青送给我二哥的,我二哥一直视为珍宝,我多看一眼都不行。
  那时候谁有些真玩意是很有面子的事情,我经常在伙伴们面前吹嘘我有一本真正的集邮册,而不像别人只有厚厚一摞脏兮兮的糖纸或者烟盒什么的。这本集邮册大家都见过,大家都相信我确实有这么一本真家伙。只是那不是我的,而是我二哥的。我二哥很少让我动它,直到我二哥去了钻机当一名“待业的钻井工人”之后,他才将这本集邮册送给了我。我拿它在伙伴们面前炫耀了几天,就把它跟家里的杂物丢到一起去了。
  很多年后,有一次我的二哥疯疯火火地赶回家,找这个集邮册,大家都不理解他为什么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我二哥激动地告诉全家,一定要找到这个东西,无论多么困难都要找到这个东西。
  二哥告诉我们:这个东西可以换一台录音机,一台双卡的录音机呀!
  天哪,那个破册子竟然可以换一台双卡的录音机。双卡的录音机呀,要知道全地质队据我所知只有一两户人家才有一个三洋牌的单卡录音机。双卡的录音机,我们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老天,这是多么可观的一笔意外横财呀。
  那些日子全家什么都不干,努力从每一个角落里搜索那个集邮册,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它可能藏在哪里,全家人撅着屁股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有点绝望了,那个东西确实找不到了,我们的录音机也没有了。
  在全家所有人的回忆中,只有母亲的回忆现在看来是最靠谱的。母亲说,她确实看到过一本褐色皮面的本子,那天点炉子没东西引火,看那玩意儿挺适合引火,就拿它引火了。烧了,烧干净了。
  母亲的这个结论让大家很难接受。但我哥坚持说那个本子不是褐色的,而是红色封面的,所以母亲的回忆不太对。烧的不是那本集邮册,于是大家又有了些希望,再撅腚翻一遍,依然没找到。
  几次反复,这个事情就渐渐淡漠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尤其是不断地听说“江山一片红”这张邮票越来越值钱,我的幼小的心灵也一直被那个录音机和财富所牵挂着,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那本邮册里就有那个“江山一片红”以及很多邮票。
  在历次搬家中,我都会细致地找,想把它找出来。
  后来我才慢慢有些接受这个事实了,如此红红火火的历史都可以成为过去,何况一本小小的集邮册,生命都会在几十年后了无痕迹,何况人的财富和双卡录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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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鲁宾逊的精神
  我看过一本小人书《鲁宾逊漂流记》,说的是一个西方人被冲到一个荒岛,最终克服困难成功地活下来,而且在岛上活得还挺好。这个故事我相信是真的,但我并不觉得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有多么伟大,如西方人感觉的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因为当年的地质队,家家都是鲁宾逊,人人都是鲁宾逊。地质队有公家给盖好的砖瓦结构的平房,但每一家都要盖一个堆放杂物的简易房,这个房子的用处是用来堆放柴草,还有用来抗震(地震的时候住进去),里面会养上家禽。
  这房子的建造完全由一家人自己完成,就地取材。结构是这样的,先在地上搭建一个木架,再挖黄泥,泥里掺草,然后将小树棍或者竹竿均匀地缠上草,再用黄泥裹上,就成了很好的建筑材料,以此并排竖着当墙的内部结构,然后在墙的外部糊上厚厚的黄泥,等干了开了缝了,再糊上掺草的黄泥。用不了几天,一家人就盖好了一个房子。顶是草顶,盖好了是不会漏雨的。这房子里面可以养家禽,还可以住人,还可以放柴火什么的。
  整个建造过程我都参与,现在让我建一个也没有问题,而且那时候我和伙伴们都有着超人的本领,比如我和伙伴们就曾经实验过在地质队外山上光脚走路,不光不会扎着脚,还不影响行走速度。
  我们会制作很多工具,有很旺盛的精力。而且我们都很勇敢,对祖国充满了热爱。不过历史总是这样,在我的祖国最没有战斗力的时候,西方人来了。在我的祖国战斗力最强盛的一百多年后,西方人却没有和我们干这一仗。
  当然,和平是最珍贵的人类财富,不过人类的和平依靠的是智慧、文明、勇气。
  我不是一个民族主义者,我产生的浓厚兴趣是关于教育,我特别希望经济逐渐强盛的中国不能过分依赖经济,依赖日益丰富的物质条件,有条件还应该具备鲁宾逊那样的精神。我能做到的是让我的女儿不要过分依赖钱,依赖父母,依赖物质,有条件我一定会和她去千里之外的地质队看我和我的父亲和兄长们盖的那些房子,开垦的那些荒地。
  我要让她在她童年的时候有在中国贫困地方读书和生活的经历,让她知道可口可乐和麦当劳不是西方真正的精神,如果西方有很多值得学习的东西的话,绝不是西方人的生活方式,而是人类共同的面对困难的勇气,如鲁宾逊,才是我们人类共同的财富。
  在她成年以后能够读到这本书,让她懂得盛极必衰的道理,让她懂得珍惜但绝不依赖眼下的条件,要随时准备克服所有物质和精神上的困难的勇气。
  有面对一切苦难的勇气。
  像她爹小时候那样,能大口大口地喝自来水却决不会闹肚子;能光脚在滚烫的山地上行走,却不嫌脚疼;能够自己制作需要的工具;能够在未来的工作和生活中坚强、坚强、再坚强;能够像我爹那样一天只吃一个馒头却能工作十多个小时,不计条件不计报酬地建设自己的祖国;能够像我爷爷那样,心地善良,吃苦耐劳。
  像所有中国的鲁宾逊那样,坚强地面对一切。
95、小人书(图)
  
  我们把“小人书”,叫“小画书”,现在的孩子估计很少看到了,但在一九七几年的中国,那是小孩子们的最爱。据说现在有收藏小人书的,那时候小人书的出版和发行我估计肯定不是市场环境运作出来的,而是全凭作者的热情创作出来。
  小人书的画面大多都很丰富和精彩,基本上有两种,一种是绘制的,一种是电影。这种电影的小人书很神奇,其实就是一个个的电影剧照,下面有文字说明。不过估计因为印刷条件和成本的限制,这种书除了封面是彩色的以外,内容都是黑白的。
  这类书很多都是系列的,比如《三国演义》、《水浒》等等根据名著改编的小人书,占据了我们的整个童年时光。一本小人书的售价从几分钱到几角钱,但那时候这钱对我们来说绝对是个很大的开支,于是小人书的阅读主要靠传阅,从这家借到那家,再从那家再转回这家。
  如果我得到了一本新的小人书,再着急我也不会立刻就把它读完,而是找到一个最安静的时刻,搬一个小凳子,把书放在大凳子上,然后开始阅读,很快我就沉浸在小人书里的故事情节中去了。看完以后,再找时间看第二遍。
  那感觉,非常美好。
  小人书非常的好,好到我们都有收藏小人书的念头,遇到好的书就不想还给别人,比如我就曾经将一本《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的小人书藏了好几年。其实那是蔡大头的书,但我太喜欢了就不想还给他,后来被发现了才无奈地还给人家。
  很丢人。
  小时侯我买小人书的经历实在是太少,原因是家里穷,买不起,记得最深的一次我拣到了一只老大个的蜈蚣,还和伙伴们用一个夏天的时间攒了很多橘子皮,然后卖给了县城里的药房,还记得药房的那个收药的老人看着我的那个大蜈蚣说,我可以给你一个好价钱。大概是一块多钱,那笔巨款,我用来买了一本大型的文学期刊,如果不是《收获》就是《当代》,那本厚厚的书里前面的都看的有些明白,但最后一篇是个剧,名叫《莫斯科不相信眼泪》,读外国的翻译作品比较烦,比较难懂,不过正是因为难懂我就读了好多遍,记下了里面的很多情节。
  我家隔壁俞姓姐妹家里有很多《三国演义》的小人书,也许是她们家的条件好把,居然有那么多的小人书,比蔡大头家的还要多。
  我总是腆着脸去借,人家不高兴也硬借,现在有个词叫“蹭”,描绘的比较准确。
  一九七几年的中国少年儿童都会想起那些蹭着看那些小人书的日子,然后一天天地长大,迎来了如今这个文化资讯彻底开放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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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歧视农民的严重事件(图)
  
  对农民和农业的歧视我一直有个困惑,中国革命的成功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而成功的,夺取政权的很多重要成员都是农民出身,而参加中国革命的大多数也是农民,但在获得政权之后,将自己的治国纲领和理想传递到我们这一代手上的时候,我却被告之,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
  从我读到的中国革命历史中,只有毛主席去安源的那副油画让我知道曾经有过一些勉强算是工人阶级的矿工帮老人家干过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事情好像都是农民兄弟们干的,而没有工人啥事,那凭什么国家安定了,工人阶级却将胜利果实牢牢地攥在了手上。
  不过,虽然我在学校里填的成分是贫下中农,但我爹却是正经的社会主义工人阶级的一部分,我也就不太计较这个问题了。
  因为到我懂人事的时候,我的第二个兄长当时是个很时髦的青年,他总是告戒我们不要像“二哥”那样土。这个“二哥”可不是我哥他自己,他是说,工人是老大哥,农民是二哥,其实就是乡下人,乡吧佬。中学语文书里有个词叫“乡下曲辫子”,意思一样,是对所有从事农业劳动的的人和事情的蔑视。
  这个词在中国的广大城乡还有很多变异。
  向阳学校的教室外边就是农田,种的是水稻,教室的窗户上是栏杆。那时候不懂得其实每天一扭头,我们看到的是人类对于环境追求的最高境界,清山绿水,农田耕作,我们这群小屁孩哪里懂得这个道理。
  以毛猴为首的本事件的肇事者看到外边有个老农在耕田,可能是学习不好的孩子都有着巨大的能力难以释放,于是他在课间的时候趴在栏杆上看老农耕田。看着看着他就开始大放厥词,那个老农是个秃子,可能是一种头发上的疾病,不是全秃,而是一块块的。毛猴当下就给老农起了个外号“花秃”。
  于是毛猴就冲窗外大喊“花秃——”
  毛猴的疯狂引起了所有有能量的坏小子的注意,大家一齐趴在窗户上高声喊叫。越喊越环,越喊越高兴。这帮工人阶级旗下的小坏蛋们不知道灾难就要降临了。
  老农慢慢地从农田的那边踩着水田走过来,他的手里拿了一把铁锨,到了窗户地下,面对着窗户里一个个兴奋的坏小子。老农,弯腰用铁锨从水田里铲了一铁锨黑泥,猛一起,将黑泥结结实实地抛进了教室,第一锨的迎接者当然是毛猴。“吧唧”一声,黑泥撞击脸庞的声音让我们全都傻了。
  顿时毛猴就变成了个黑猴,没等大家清醒过来,老农赠送给这些工人阶级后代的黑泥陆续地抛了进来,教室里顿时鬼哭狼嚎的,男同学女同学全部跑到了教室外边,老农依然丝毫也不懈怠地将黑泥往教室里抛。
  等到老师来了之后,他一定是晕了,整个教室里已经全是黑泥了。
  不过,老师得到的结论是农民很坏,而没有人告诉老师是毛猴先招惹了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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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其实我们是靠土地养活的(图)
  
  在我成年后,一直在天津这个北方大城市里工作和生活,经常会遇到很多的民工来到城市里谋一份职业,我自己也去派出所办理过赞住证,凭心而论,城市对待农民不够真诚也不够科学。
  在我小时候,老师家长为了让我们好好学习,会用两个词来恐吓我们,一个是:“如果你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就去当农民,去种地”。第二个是:“如果你不好好学习,长大了你就去扫大街。”
  其实这两个恐吓并不高明,第一我那时不觉得当农民有什么不好。因为每到丰收的时候,地质队的干部群众家属都会蜂拥而出到地质队外边的农田里刨农民剩下的农作物,比如荸荠,山芋,花生、棉花、芝麻、麦子等等。
  那情形跟现在农民到城市里来淘点城市人不要的东西,干点城市人不干的活一样。
  语文书里有过一篇文章叫“落花生”,要不我说文学是个挺不够意思的东西,本来一个没有情趣的事情,却被那个作者写出了风花雪月。他说一家人通过劳动然后品尝花生,然后感受人生多么美好呀。
  其实那是扯淡呢!
  真正的落花生是这样的,每到农作物丰收的时候,农民们会将农田都牢牢地看起来,而我们这些地质队的工人阶级的家属和孩子就手提着篮子在农田四周游荡。如果是花生地,农民就将土细细地筛一遍,绝不会轻易拉下一粒花生。
  等农民将花生收完了,确信绝对是没有剩下的了,那么我们就提着篮子像猎犬一样扑上去,细细地过滤每一寸土地,在里面刨农民剩下来的花生。
  这是真正的“落花生”,没有什么美好的。农民确实已经将花生收光了,但百密必有一疏,我们就要在这样的难度下再找出花生了。
  确实很为难,不过,我们真的可以找到,通常会找到因为锄头刨了两半的,但这绝不影响吃,有的时候还能找到整个的。花生一般都是两粒花生米的,但有的时候我能找到四粒的,一般情况是我们谁都不说话,就埋头找呀找。
  天道酬勤,我们总是能找到农民们拉下的。而每到这个时候,农民们就是一阵心疼,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收的再仔细一点。
  地质队这些家属和孩子之间也有竞争,但竞争的很有秩序,通常是在农民确信没有剩余农作物的土地上我们大家划分,各自在各自划分的地上找。
  传说中有一次收山芋,有一个地质队家属子弟竟然找到了一个重达好几斤的大山芋,当时捧着就跑回家了,惹得农民好一阵伤心,也令我们无比羡慕。不过这是一个传说,只是说有这么一个人和这么一件事情,具体是谁、谁家就无从考证了。
  收山芋、花生、芝麻、麦子、棉花这样的农作物是在旱地里干,还能拣到一点残余的。但收获荸荠的时候却是在水田里干,需要在泥巴里面找,这个难度比较大。而且,农民也不敢肯定就能收干净,于是我们就提着篮子在水田四周站着,但农民是绝对不让我们下田的,即使是他们收过的地方也不许下田,因为他们还要再收一遍。农民也很紧张,一边收,一边要紧盯着岸上的拎着篮子的工人阶级的后代们。一如改革开放后大城市的小脚老太太紧张地盯着一个个刚进城的农民一样。
  我们就像不怀好意的乞丐们一样在田边等着,看着那些饱满的农作物被放在筐子里和篮子里。偷也偷不到,抢也抢不到,所以农民收获的时候,我们只是看看,就当成节日了。虽然能搞到手几个荸荠的可能很小,但看也是一种快乐,看可以引发想象,想象就可以是快乐的。
  那时候我想,我要是这些农作物的主人该有多好,该有多好。这种感受就好比如今一个农民站在城市的大厦下边看几眼,虽然与他无关,但总算是看到一样。
  这个回忆一直在告戒我,真正养活我们的,让我人模人样地活着、工作、思考、过性生活的其实是土地,是那些在土地上劳作的高贵的劳动者。
  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看,我们不过是农民养活的一群城市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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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我们的生存资源
  文学还是有很大的危害的,比如文学可以把杀戮写的很美好,可以把无知描绘的很可爱,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可以把鹿描写成马,可以把恐惧的描写成安全的。其实,包括我现在撰写的这个赤色童年,也把一段段历史描绘成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相的真相。
  上学时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叫《挖荠菜》,那个情调好像也很美好,把荠菜凉拌、加糖少许、味精少许,等等吃起来非常爽口。生活呀,多么美好。
  其实,如果我描绘这个荠菜的真相其实是,每年的春天路边有草的地方会长出一些荠菜来,这个荠菜的长相我是一生也不会忘记的。我的姐姐会在每年的春天带着我去挖这种野菜,没有任何对于生活的情调的动机,因为自己家的自留地里种的东西暂时还不能吃,所以春天就有了这样一种意义,如果非要说有情调的话,荠菜对我来说,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礼物,让我们别在春天饿死。
  荠菜一定还拯救过很多人。荠菜一但开花了就不能吃了,吃的时候就是洗干净,加点酱油和盐什么的,炒熟了吃下去就行。我们家从来没有凉拌过。我和我的母亲和我的姐姐从来也没有从这个野菜中体验到生活的乐趣。
  在挖荠菜的时候我们会识别另外一种和荠菜长得很像的野草,不仔细看,是区分不出来的。这种草比荠菜要大许多,但长得实在是很像,一不小心就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大荠菜。这个草,人是不能吃的,但鹅能吃。我家养了很多鹅,都是由我姐姐饲养的,这些鹅大了以后会卖给离地质队很远的农场,以此换些钱。鹅很爱吃这种酷似荠菜的草,我们就叫这种草为鹅草,挖了带回家。
  2004年我看到了一个照片系列,说的是在城市中谋生的农民长期在煤厂拣煤渣的生活,煤渣作为一种重要的家庭燃料,对于每个家庭都是很重要的。地质队有个大锅炉,全地质队用的生活热水全是由这个大锅炉烧的。这样大锅炉每天会产生大量的煤渣,这些煤渣中有一些没有燃烧完全的渣粒,它的学名应该叫焦碳。
  但我们就叫煤渣,这种煤渣很好烧,因为家家都使锅灶和炉子,因此燃料问题是个大问题,煤渣就是个很好的来源。拣煤渣很简单,一个篮子,一个小铁丝折的钩子,在废弃的煤渣里拣就可以。关键你要有很好的眼力,还要有很敏捷的手法,迅速地将煤渣从没有用的煤渣里识别出来,拣出来,装到自己的篮子里去。
  地质队的修配厂里有很多废弃的棉纱,那个东西当燃料是最好的,可惜不让拣,但在休息日里我们会偷偷地溜进去拣。有人看守,看守这个玩意的人叫小老马,整天地咳嗽,我们判断他是否在就以听他的咳嗽声为准。
  燃烧后的灶灰可以用来肥自己家的自留地,当然肥地的最好肥料就是我们自己的屎,不过由于我们的农业劳作不够专业,所以顶多是把自己的屎拉进自己家的地里。
  很少有在外边拾粪的,因为外边根本就没有什么粪,粪都被拣到地里了。家里养的鸡和鹅的粪便也是一笔重要的资源,可以用来肥地。
  附近农民还有一种资源就是牛屎,因为牛吃草,牛拉的屎可以直接当燃料,因此地质队的围墙的外围,经常会贴着牛屎耙耙,饼状的,农民将牛屎在手里团成大饼模样,然后吧唧一下贴一个,吧唧又一下再往墙上贴一个,整整齐齐地贴了一墙。
  我们没有牛,我们有地质队分配给各家各户的煤粉,煤粉是需要做成煤球或者煤饼的。加工煤球和煤饼的工艺我很清楚,因为年年都要做,就是先将煤粉和上水,要加少量黄土,以使它有粘度,然后用铁锨人工搅拌,然后装在小盆里,再拿个吃饭喝汤用的小铁勺就可以开始加工了。加工方法很简单,就是找到一块闲置的水泥地,一勺勺地将煤泥整齐地放在地上,太阳会把它们都晒干,然后再将固体的煤球收回家,整个过程就完成了。非常的辛苦,但很锻炼人,后来成年后在大城市的学校里干点义务劳动什么的,绝对不再话下,搞的老师同学都很尴尬,觉得这个孩子要不是假积极就是脑子进水了。
  其实学校的义务劳动的那点劳动量和我们小时侯的那些农业、简单手工业、工业劳动的强度相比,简直就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这些关于生存资源的劳动应该不光是地质队的干部群众精通,估计那个时代很多中国人都很精通。
  这一代人在社会上,老一辈人是应该值得信任的,值得将建设祖国的重担托付给这一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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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让我也做一次英雄人物吧(图)
  
  我在马路边拣到一分钱,背小孩过河,扶大娘过马路等等,这些英雄事迹在我们的内心深处已经牢牢地扎根,虽然我还没有动过从家里拿钱交到学校去的念头,但做一个英雄人物的想法却是如此地强烈。拦惊马,救小孩等等,我们那里都没有发生过,我们那里没有马,牛都是水牛,从来不惊,骑牛的时候都是让牛先低头,然后踩着它的头爬上去,它也不生气。小孩们从来不掉进水里,有的时候我都想推个小孩到水里,然后再奋不顾身地将他救上来。
  有个陈姓的孩子总跟我们伙伴们吹牛,说他昨天刚救了一个孩子,依照他的吹法,地质队所有的孩子都掉水里让他救一次,还不够,所以每次我们就戳穿他的谎言。
  其实,不光是他,我们每个人都有,都有那种随时准备做一个英雄人物的歇斯底里妄想症,可是世界上哪里有那样多是英雄事迹呀。
  成年后我对雷锋这个英雄人物产生了怀疑。当然我相信这个人一定是个很高尚的人,不过那么多的事情都让他一个人遇到了,这太不公平了吧,地质队的那么多孩子眼睛都盼绿了朝思慕想地要找个做英雄人物的机会都找不到。这个毛主席的好战士就一个个地全都找到了,而且在我的小学课文里我还大声朗诵过雷峰同志小时候背同学过河的课文,说是有一天长大水了,雷峰同学上学去,看见小同学过河过不去,于是就主动上前将小同学背过河去。
  地质队里没有河,也没有过马路需要搀扶的大娘,我们的生活太平常了,太普通了,就冲这一点我就觉得做个英雄实在是太难了,不是你在那一刻想什么,那一刻全中国人民都知道,都会挺身而出,关键是那一刻的机会太少了。
  我,从未遇到过。
  也算是对地质队如此多的英雄人物的期盼的一点安慰吧,终于出了一个拾金不昧的好儿童,那就是我的同班同学韩胖子。这个家伙平时相貌平平,而且学习成绩很一般,无论从哪个角度上都不应该是他做一回英雄,但确实就是他。
  他那天在路上拣了一个工资袋,里面有一百多块钱,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韩胖子将这笔巨款激动地交给了学校。
  后来的事情大家都应该见过,学校狠狠地表扬了韩胖子同学,大喇叭反复广播,还贴了红色大字报,表扬了韩胖子,还有他父母,还有我们的老师,以及我们的学校。
  那一段,很让我们激动,也很让我们羡慕。
  因为在一九七几年的地质队,拣到一笔巨款,从概率上讲,简直就是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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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奏响新时代的凯歌
  我们家里最早挂的是毛主席像。这个伟大的人物让整个中国难以忘怀,对我来说印象最深的是他下巴上的那个痦子。我妈告诉我,这个伟大的人就是我们的舵手、导师、领袖、救星。有一句口号是“毛主席万岁!”
  这个口号我喊得很顺口,很自然。后来,世界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个叫周恩来的人去世了,地质队人人佩带小白花。那些年,中国发生了一些巨大的变化,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了毛主席的标准照以外,我家还挂过一幅画是周恩来在机场迎接刚下飞机的美帝国主义总头目的尼克松的那个场面。还有青年毛主席胳肘窝下夹着一把黄油布的雨伞站在风雨的崇山峻岭上,那是一幅后来一直在为著作权打官司的著名油画:“毛主席去安源”。
  继毛主席之后我家开始挂英明领袖华国锋的标准像,这幅画刚刚挂上的时候,我问母亲,以后是不是就应该喊:“华主席万岁!”。母亲庄严地告诉我,是的,孩子。什么时候喊,妈妈让你喊,你再喊。我说,好的妈妈。
  我们家又多了一幅画,那幅画是伟人毛主席坐在沙发上,同样是伟人的华主席也坐在沙发上,两个人在亲密地交谈。
  画的旁边印着红色标宋体字:“你办事,我放心。”
  但是,我们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我和我的伙伴们以及我的母亲、姐姐更关心的是家里的自留地的收成,我的哥哥们关心的是他们的婚事,父亲关心的是他的钻井的深度和入党的问题。
  这些画是我最早接受的摄影和美术教育,之后在地质队的大露天电影放映场旁边的医务室的楼面上挂了一幅很惊人的宣传画。那幅画的大小和现在的京津塘高速公路旁边的广告牌差不多,内容是一个巨大的拳头携带着呼呼的风声,砸下来,下面被砸碎了四个人,一个女的,她的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和公园里那种人头蛇身的拙劣展览差不多),另外三个是男的,其中也有戴眼镜的,而且有的还手拿笔秆子。
  这幅画把“粉碎四人帮”,用最简洁的手法描绘出来,成为我最早见过的广告平面设计。画面冲击力很强,效果也很好。事隔二十多年,依然让我记忆犹新,足可以证明这是一幅非同凡响的作品,只是无从考证作者是谁了。
  再之后,我们露天电影里播放了一个记录片,那时候我们最喜欢看的电影依然是战斗片,先看片头,如果片头是一个闪闪放光的八一符号,就知道是好电影了。如果是记录片,那音乐和片头我们都非常熟悉。那个记录片是审判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老婆的记录片,我看着看着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
  一点也不记得那个记录片里都记录了些什么。
  那时候我很无知,不过有比我更无知的。有一次闲聊,不知道是哪个伙伴说四人帮里的那个想做女皇的毒蛇江青是毛主席的老婆。
  大家一片愕然和震惊,有一个拔腿就往老师的办公室跑,一边跑一边喊,我要告诉老师,某某某说江青竟然是毛主席的老婆。
  我们觉得那个同学确实很罪恶。毛主席是毛主席,江青是江青,她怎么会是毛主席的老婆呢?
  在我知道江青确实就和毛主席有长达多年的婚姻关系时,那时我已经长大了。长成一个四肢健全,五官端正、能独立思考的人了。
  到了八十年代我都十多岁了,开始发育了,那一年,著名的相声演员姜昆和现在已故的相声演员李文华先生说了一个段子,是根据一首著名歌曲改编的段子,名字叫“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很流行,那里面的内容至今我还能记得一部分。
  从时间上算,那个相声段子说的再过二十年,应该指的就是现在,因为老师说2000年就是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时候。那歌里唱道“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荡起小船儿/心里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多么美……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从年龄上讲,这个拥有光荣的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应该指的是姜昆老师那一代人。
  从社会发展的角度上讲,光荣属于所有为那个年代的中国奉献童年、青春和劳动的每一个淳朴善良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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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抗击打能力(图)
  
  地质队的孩子都应该很抗击打的。那个天才导演姜文拍摄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中有一个镜头深深地打动了我,那种被打动就好比你在这些文字中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而深受打动一样。那个镜头是父亲狠狠地给了儿子一巴掌,只是父亲的表情很阴郁,作者想表达那个时代的阴郁,而儿子在挨了这个耳光之后并没有觉得如何,还是快乐地接着玩儿去了。
  因为挨打是那个时代的家常便饭,和《阳光灿烂的日子》不太一样的地方是我不太记得父母阴郁的表情,因为我的父母只知道干活养活孩子,而没有太多对政治上的需求。我记得我的父亲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入党,但这个事情并没有成为他的心结。他最为心醉是他的钻井技术,以至于在他晚年的时候还有人来找他咨询钻井技术,曾经有个啤酒厂常年地需要地下水,因为钻井一出故障,没人能解决,就得找我父亲。周围很多的钻井出了问题都要找我父亲,我父亲的工作是他能从地下几百米的地方用他自己发明的简陋工具把坏了的钻头给取出来。
  父亲曾经想把他毕生总结出来的技术传授给我,我理解这是父亲一生中的最大的乐趣了,我知道父亲在工作之外还有一个乐趣就是和他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一起。父亲和我们交流的方式就是打孩子,地质队没有孩子是不挨打的,无论是干部家庭、知识分子家庭、工人家庭等等,没有谁家的孩子不挨打。
  打孩子和挨打绝对是一种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挨打的方式有很多,我父亲打我的手法很干净利索。他常年穿一双地质工人特有的登山皮鞋,我要是调皮没有分寸了,父亲抬起来就是一脚,踹在我的腚上,效果很好,很有震慑力,我绝对立刻就老实了。不过,这个招数用的不多,一年中只两三回吧。
  父亲打我的方法通常是赏我“五根油条”,每次我调皮捣蛋了,学习差了,老师告状了,平时不苟言笑的父亲就一巴掌打过来,脸上就有了五个手指头印,父亲管这叫“五根油条”。不过父亲这一招对我毫无威慑力,当然我会哭,那是装的,因为根本不疼。
  母亲也打我,但手法却不高明,很一般,不像四包子他爹和他妈,打他打得好几排房子都能听到他的号啕声,听得我毛骨悚然。
  蔡大头也挨打,他的父母都是老师,打的不多,通常是打一回就让蔡大头老实好一阵子。而我属于老油条级别的,怎么打都没事。就记得有一次母亲把我吊在树上打,而且把我的衣服都扒光了,全裸地挂在门口的樱桃树上。
  那一次把我打服了,老实了好一阵子。
  最惨烈的要属毛猴他爹打毛猴,那绝对是深刻仇恨,绝对是敌我矛盾,但这样打也没有把地质队对调皮的毛猴打成一个老实孩子。方方他爸他妈也照死里打他,但方方也是不在乎。
  打不死就行,再说哪有父母真的就能把孩子给打死的。不过,现在想,那时候的孩子可真是抗打,现在的孩子简直就没法提,动个手指头就趴下来。
  被打的理由很多,考试成绩差,是要挨打的;在学校犯了纪律,是要挨打的;老师让叫家长(其实就是让家长来替老师将可恨的孩子暴打一顿),是要挨打的;打伤了小伙伴让别人的家长来告状,是要挨打的;偷吃了别人家自留地里的蔬果是要挨打的……
  总之,挨打的理由不计其数。不过,再打都是有轻重的,不会轻易就给打废了。无论如何父母在打我们的时候,手下都是有分寸的,知道不能打头,怕打傻了,一般就打屁股,打肉多的地方。也不会打到骨头,以免打残废了。还得把他打服了,打明白了,打怕了,还不能打的太重了,以免下次再打就没有威慑力了,打孩子打的恰到好处绝对也是一门技巧。
  但有一次,我挨打的时候,失手了,当然不是我爸我妈,而是我大哥。那一次我玩疯了,居然用一个木头手榴弹狠狠地砸了我大哥的脑袋,我大哥一时激愤,抬起一脚将我从这屋给踢到那屋去了。
  那一次,差点儿我就歇了,差点就没有这个《赤色童年》了,也没有你的这近十万字的快乐阅读了。好在,过了很久我悠悠地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母亲的怀里,母亲满脸泪水。
  全家人都高兴坏了,小四子(我排行老四),你可醒过来了,大家都吓死了。那一次,我得到了童年时我在家里最受重视、宠爱、心疼、尊重的一次。
  可惜,整个童年,这样的待遇,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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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档案
  这个词主要来自电影中的敌特,绝对不是个好词,好人是不沾这个玩意的。不过当我们玩皮的出了格以后,这个词就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了。调皮过分了出路就是监狱,而不是父母的一顿暴打那样简单了。
  在暴打和监狱之间还有一种惩罚,就是处分。
  那一年,我离家出走,其实只是走了一天,那一天我觉得很委屈,而且特别希望通过一次英勇的行为引起长期不太注意我的小芳的注意。一般情况下,离家出走都是我妈揍我,我实在抗不过,而采取的一种迂回战略,通常就是在我妈痛打我的时候,我抽身逃跑,躲起来,让我妈找不到我。我藏身的地方很多,比如草垛里,菜地里,别人家的草垛里,还有别人家的菜地里,地质队的修配厂,甚至大树上,总之有很多的地方让我躲过一次暴打。只是我很害怕天黑,天一黑,再怎么也得想办法回家。好在,我妈比我更害怕天黑,她害怕失去她的这个小坏蛋,总是在天黑之前妥协,她会到处呼唤我,然后我就故意让妈妈找到,然后做出很委屈状地跟她回家。
  我的目的就是不挨打了,这个目的很容易达到。妈妈总是忘记了我做了那样多的坏事,而开始安抚我,庆幸找回了我。
  不过,这一招在学校可不灵。
  受了老师的批评,我转身就跑,还在课桌里留了个不再回来的纸条。等我被找回来的时候,就没有像我妈找回我那样幸运了。
  那几天,向阳学校的老师连续开了几天会,领导和教职员工一致同意并通过,给予刘书宏这个小屁孩一项重大的处理。
  这个处理是:严重警告处分!
  只是,我不太懂,这个严重警告处分是什么意思。高年级的同学兼邻居梅强,他的妹妹和我同学,看在他的妹妹的面子上,他详细地和我解释了这个严重警告处分的意思。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视行为的情节严重程度有如下几个处分在随时等待着惩罚我们:
  1、警告处分。
  2、严重警告处分
  3、 记过处分
  4、 记大过处分
  我的这个处分是倒数第二严重的处分,也是很严重的处分。我问,处分之后我会怎样,谁来打我。梅强告诉我,打你,比打你要严重的多,你的这个严重警告处分就是你的档案的污点,一辈子跟着你。
  梅强用一种不屑并极度怜悯的口吻告诉我,你完了,你这辈子就算是完了。你的档案里永远有一个污点,你受过严重警告处分,你完了。
  宣布处分的第二天,学校的墙上贴出了大字报,宣布了学校对我的处分。然后地质队的大喇叭也广播了。
  那些日子,所有见到我的成年人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令我很困惑,这个严重警告处分并没有让我挨打,也没有让我罚站,甚至没有让我扫教室或者去“红小兵试验田”里多干点农活,怎么在他们的眼里,我就如此值得可怜和同情呢。
  我努力想让自己也因为这个处分而悲伤一点,可是怎么也做不到。我问过别人,“档案”是每个人一生下来就有的吗。是谁往里填内容呢?如果我离开了这个地方,档案是自动的像鸟儿一样跟随着我吗?如果我死了这个档案会自动随着我的死亡而自动消失吗?档案是跟着我出生的时候一起生出来的吗?是我的母亲生出来的吗?如果是我的母亲生出来的,为什么母亲这么多年也没有告诉过我呢?
  还有,档案是纸做的还是和我一样是肉做的。那个污点是自动生成的吗?就像墨水打湿纸面那样,档案就有了污点。是谁把墨水洒上去的,是老师还是校长还是墨水自动飞溅到我的档案上。
  这些问题,梅强也说不清楚,我能问到的同龄人谁也说不清楚。反正告诉我,我的这辈子有了一个污点,永远也抹不掉。
  那时候。我特别想看一眼这个跟随我一生的“档案”,遗憾的是这个心愿直到这本《赤色童年》写完也没有实现。
  我从未见过自己的档案,现在猜测应该是档案袋,里面有几页纸,记录着我的一些情况,也许真的记录了一个红色小屁孩的一次童年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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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赤色童年》写于1998年,我把这样的文字叫做“文字记录片”,就像现在流行的DV摄影一样。这个东西我也在捣鼓,非常好玩,它令记录这个工作可以由民间的个人来完成,而且个人可以更充分表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
  这不光是技术的进步,更是社会的进步。1989年,我19岁,我在安徽芜湖那个美丽的江边小城当了一名轧铜工人,后来混到了一个看大门的美差,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借阅那个国营老工厂的藏书。武侠小说我在15岁的时候着了一阵迷,就不喜欢了。那个国营工厂的图书馆里有《史记》和《资资通鉴》以及一些很少人翻阅的书,我也不愿意看,但实在是没有别的书看,于是就翻着这些老古董打发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
  图书馆里还有七八十年代的大型文学期刊,这些期刊里的小说让我很喜欢,一年多的时间全是读这些文字,其中很多小说情节和写作方法都影响了我,19岁时我自己琢磨着写了一个,22岁那年写了一个,这两个应该算是很标准的小说。
  本来,《赤色童年》是想写成一个长篇小说的,而且里面的人物故事,情节都已经具备了,只是我成年之后,面对的已经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了,我面对的读者和我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我开始琢磨着换一个写作手法,其中有一个私心是和所有的艺术家一样的私心,就是总想做出一个别人没做过的东西来,找到一个别人没有的手法来,而且,我还想彻底摆脱前人在写作方法,写作态度上对我的影响。
  因为毕竟我是看着前人的作品然后开始构思自己作品的,我的前人是看着我的前人的作品来构思他的作品的。
  也许,我的这个“文字记录片”的形式早就有人用过,不过我倒是不着急,这么多年,这么多人,肯定会有一样想法的,肯定会有名字不同,但内容一样的行文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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