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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崖迷案》

_2 阿加莎(英)
第4章 西莉亚
 
一个高个子姑娘站在门外的蹭鞋垫上,奥利弗夫人吃惊地看了她一会。这就是西莉亚。生命力和生活的印记真的太深了。奥利弗夫人怀着这种人们不常有的感觉。
她想,眼前的这些意味着什么?也许具有侵犯性,也许很难对付,很可能是个危险人物。她是那种负有使命感的姑娘,为了达到目的会投身于暴力。真有意思,肯定有趣。
“进来,西莉亚。”她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我记得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个婚礼上,你做女傧相。你穿一件杏黄色的薄绸衣。我记得,还有一大束——我记不起是什么了,看上去好像是黄菊花。”
“可能是黄菊花。”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说,“我们不停地打喷嚏——得了枯草热。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婚礼。我知道,是玛莎·莱格霍恩,对吗?那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女傧相礼服,当然也是我穿过的最难看的!”
“是的,那些礼服对任何人都不太适合。你比大多数人都好看,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嗯,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西莉亚说,“我总感觉不好。”
奥利弗夫人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熟练地拿起一对细颈的酒瓶。
“喜欢葡萄酒还是别的?”
“不,我喜欢葡萄酒。”
“给。我想这对你来说似乎有点奇怪。”奥利弗夫人说,“我突然这样给你打电话。”“噢,不,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恐怕我不是一个认真的教母。”
“您没必要认真,我都这么大了。”
“对。”奥利弗夫人说,“一个人的责任和感情,在一个特定的时候就结束了。我曾经没有真正履行我的义务,我记得没有去参加你的按手礼。”
“我相信,一个教母的责任就是让你去学教义问答手册和类似这样的一些东西,不是吗?为我驱魔避邪。”西莉亚说道,唇边浮起一丝幽默的微笑。
她很友好,奥利弗夫人想,但同时,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个危险的姑娘。
“好啦,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你。”奥利弗夫人说,“整个事件很不寻常。我不经常去参加文学聚会,但前天我去了。”
“是的,我知道。”西莉亚说,“我看到报纸上提到这件事,您的名字也在上面,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知道您通常是不去那种地方的。”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真希望我没去过。”
“您不高兴吗?”
“不,在某一方面我很高兴,因为我以前从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是这样——嗯,第一次总会有一些令人开心的事。不过,”她又说,“通常也会有些不高兴的事。”
“发生了一些令您不快的事吗?”“对,而且还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牵涉到你。我想——嗯,我想我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不喜欢所发生的这些,一点也不喜欢。”
“听上去挺让人好奇的。”西莉亚说着,呷了一口葡萄酒。
“那儿的一个女人走过来跟我说话。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不过,我猜那经常发生在您身上。”西莉亚说。
“是的,总是这样。”奥利弗夫人说,“那是文人生活中一种——危险的事。人们走过来对你说‘我非常喜欢您的书,能见到您真高兴’之类的话。”
“我曾经给一位作家当过秘书,我很了解这类事情,也知道那是多么难于应付。”“是的。好啦,那次也是这类事情,不过我已有所准备。然而那女人走过来对我说‘我相信您有个叫西莉亚的教女’。”
“嗯,是有点奇怪。”西莉亚说,“特意走过来跟您说这些。我觉得她似乎应该慢慢地引出这个话题。您知道,她应该先谈一谈您的书,还有,她有多喜欢您最近写的那本,或者类似这样的话,然后慢慢转到我身上来。她用什么来攻击我?”
“据我所知她没有攻击你。”奥利弗夫人说。
“她是我的朋友吗?”
“我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
一阵沉默。西莉亚又喝了几口葡萄酒,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奥利弗夫人。“您知道,”她说,“您弄得我非常好奇,我不太明白您要谈些什么。”
“好吧,”奥利弗夫人说,“我希望你不会生气。”
“为什么我会生气?”
“嗯,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或重提一些事情,你可能会说那不关我的事,或者会说对于这件事我应该保持沉默,不应提起它。”
“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西莉亚说。
“她想我提起她的名字,她是伯顿-考克斯夫人。”
“噢!”西莉亚的这一声“噢”相当地与众不同。“噢。”
“你认识她?”
“是的,我认识她。”西莉亚说。
“好啦,我想你肯定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说的一些事情。”
“什么——关于我的?她认识我?”
“她说她认为她的儿子可能要和你结婚。”
西莉亚的表情变了,她的眉毛高高地扬起,又落了下来,她盯着奥利弗夫人。
“你想知道这是否是真的?”
“不。”奥利弗夫人说,“我不是特别想知道,我提起它仅仅是因为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件事。她说因为你是我的教女,我也许能够问你一些情况。我推想她的意思是我得到那些消息后再告诉她。”
“什么消息?”
“嗯,我猜你不会喜欢我要讲的事情。”奥利弗夫人说,“我自己就不喜欢。实际上,它令我从头到脚都感到肮脏极了,因为我认为这是——嗯,非常冒失,非常没有礼貌,绝对不可原谅。她说,‘你能弄清楚是她父亲谋杀了她母亲还是她母亲谋杀了她父亲吗?’”“她对您说这些?她让您这样去做?”
“是的。”
“她不认识您?我是说,除了知道您是一个女作家以及您参加了聚会?”
“她根本不认识我,她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从来没见过她。”
“您不觉得这非同寻常吗?”
“我不知道那女人说的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她打击了我。”奥利弗夫人说,“如果我可以这么说,她真是一个极可恶的女人。”
“噢,是的,她是一个极可恶的女人。”
“你正打算和她的儿子结婚?”
“嗯,我们已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您知道她对您谈起的事吗?”
“嗯,我所知道的我想任何了解你家的人都会知道。”
“那就是,我父亲和母亲,他从军队退休后,在乡下买了一幢房子,有一天他们出去沿着悬崖一起散步。然后他们在那儿被发现,他们都被枪杀了。地上有一支左轮手枪,那是我父亲的。好像他的房子里有两支左轮手枪。没有什么能说明这是一个自杀的盟约,还是我父亲杀了我母亲然后自杀,或者是我母亲杀了我父亲然后自杀。不过,你已经知道的可能就是这些。”
“我大略知道此事。”奥利弗夫人说,“我想那大约是发生在十二年前。”
“大约是这样,是的。”
“你当时十二三岁。”
“是的......”
“我不太了解。”奥利弗夫人说,“我本人当时不在英格兰。我在美国讲学,只是在报上看到这个消息。报上有多方面的报道,因为没有事情的真相,也没有什么谋杀的动机。你父母是幸福的一对,一直关系很好,报上也提到了这一点。在学校时我是和你母亲住在一起的。后来我们所走的路就分开了。我结婚后去了某个地方,她结婚后就出国了。据我能想起的,是去了马来亚或类似这样的地方,和她的军人丈夫在一起。她让我做她一个孩子的教母。自从你父母生活在国外后,我有好多年几乎都没见过他们。我偶尔见到你。”
“是的,您过去常常把我从学校里带出来。我记得,您还给我一些好吃的,您给我的那些食物真可爱。”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你喜欢鱼子酱。”
“我现在还喜欢,”西莉亚说,“但我不经常吃。”
“看到报纸上对这件事的报道我很震惊。这件事被说得很少,我猜这是一个死因未详的事件。没有特殊的动机,没有显示任何东西,没有吵架的记录,没有受到外界袭击的暗示。我非常震惊。”奥利弗夫人说,“然后我就把它忘了。我知道有一次还是两次什么东西涉及到这件事,但由于我不在国内——那时我正在美国旅行——整件事情就从我脑子里消失了。几年后我再遇到你时自然没对你提起它。”
“没有。”西莉亚说,“我很感激。”
“在一生中,”奥利弗夫人说,“一个人总会遇上一些发生在朋友或熟人身上的令人好奇的事。发生在朋友身上的,当然,你通常会知道一些起因——无论这事情可能是什么。但是如果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不再听到人们讨论或谈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能向任何人显示你对这偶然事件的太多的好奇心。”
“您总是对我很好。”西莉亚说,“您过去送给我许多好礼物,我记得在我二十一岁时你送给我一件特别好的礼物。”
“那正是姑娘们手头上需要有一些额外的现金的时候。”奥利弗夫人说,“因为她们想去做那么多的事情。”
“是的,我一直认为您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而且不——嗯,您知道有些人是什么样的,他们总是带着疑问,问一些事情、想知道你的一切。您从来不问问题。您过去经常带我出去看戏,或者让我吃好东西,就像——嗯,就像一切都很好,而且您是我家的远亲那样对我说话。我非常感激这些,在我的一生中,我已经知道了有那么多爱管闲事的人。”
“是的,每个人迟早都会遇上那种人。”奥利弗夫人说,“但是现在你明白在这次特别的聚会上令我不安的是什么,被一个像伯顿-考克斯夫人那样完全陌生的人要求去做一件似乎非同寻常的事。我想不出她为什么想要知道,那不关她的事,除非——”“你是想,除非和我要嫁给德斯蒙德有些关系。德斯蒙德是她的儿子。”
“是的,我猜可能是这样,但是我不明白怎样或者与她有何关系。”
“什么都关她的事,她爱管闲事——实际上她就是你说的那样,一个可恶的女人。”“但我猜德斯蒙德并不可恶。”
“不,不,我很喜欢德斯蒙德。德斯蒙德也喜欢我。我不喜欢他母亲。”
“他喜欢他母亲吗?”
“我真的不知道。”西莉亚说,“我猜他可能喜欢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不是吗?不管怎么说,目前我还不想结婚,我不喜欢。还有许多——噢,嗯,许多困难,您知道,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这肯定让您觉得很好奇。”西莉亚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多事的考克斯夫人会叫您试着从我这儿套出一些东西然后跑去告诉她——您正式问我那个特别的问题吗?”
“你是说,我正在问你是否认为或者知道你母亲杀了你父亲或你父亲杀了你母亲,或是否被怀疑为自杀。这是你的意思吗?”
“嗯,我猜是这样的,在某一方面。但我想,我也不得不问您,您是否想问我那件事?假如您从我这儿得到了消息您会不会告诉伯顿-考克斯夫人?”
“不。”奥利弗夫人说,“肯定不会。我做梦也不会告诉那可恶的女人任何这种事情。我会很明确地告诉她,这不关她的事,也不关我的事。还有,我没打算从你这儿得到一些消息,也没打算告诉她。”
“嗯,我也这样想。”西莉亚说,“我想我对您的信任可以达到那种程度。我不介意告诉您我确实知道的东西。比如说这件事。”
“你不必这样,我并没有要求你告诉我。”
“是的,我很明白这点。但我还是会把答案给你。答案就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奥利弗夫人若有所思地说。
“没有。那时候我不在那儿。我是说,那时我不在那幢房子里。现在我不太想得起我在哪儿了,我想我是在瑞士上学,或者是假期里和我一个学校里的朋友呆在一块。您看,到现在我的脑子里全弄混了。”
“我猜,”奥利弗夫人怀疑地说,“你不太可能知道,想想那时你有多大?”
“我很感兴趣。”西莉亚说,“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您认为我很可能知道一切?或者是不知道?”
“嗯,你说你不在房子里。如果那时你在房子里,十岁,我想你很可能会知道一些事情。孩子们总是知道的,少年们也知道。那个年龄的人知道很多东西,他们也看得很多,而且不经常说到这些。但他们确实知道许多外界不知道的事情。还有,他们的确知道一些他们不愿意告诉警方调查人的事。”
“不。您很聪明。我不会知道的。我不认为我知道,也没有任何想法。警方是怎么认为的?我希望您不会介意我问这个,因为我很感兴趣。您知道,我从来没看过任何审讯或调查之类的报道。”
“我想他们认为有自杀嫌疑,但我认为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您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不。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话。”奥利弗夫人说。
“我想您会感兴趣的。毕竟您写的都是关于自杀或谋杀的推理小说。我认为您会感兴趣的。”
“是的,我承认。”奥利弗夫人说,“但绝不会向你打听一些与我毫不相干的,且会冒犯你的事。”
“我不时地想为什么?怎么样?”西莉亚说,“我是说家里发生的一切。假期以前我离开英国去欧洲大陆学习,所以那时真的很少见到父母。有时他们到瑞士把我带出学校一两次,仅此而已。他们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但更显老了。我想父亲病了,看上去较虚弱,不知道是心脏还是别的什么毛玻一个人通常不愿多想。母亲看上去神经紧张,她没有生病,而是对她的健康太担心罢了。他们相处得不错。我并没注意到他们的事儿。只是,有时——嗯——有时一个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有人认为他们不太真实,也没必要那么好,但人只想知道假如......”“我想我们最好别谈这些了。”奥利弗夫人说,“我们没必要知道或发现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结论也令人满意。没办法解释动机或别的什么。没有父亲故意杀死母亲还是母亲故意杀死父亲这种问题。”
“让我判断哪种情况更可能。”西莉亚说,“我会认为是父亲杀死了母亲。因为,您看,男人开枪杀人更自然些,无论为了什么理由。我想一个女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女人不可能杀害我父亲。要是她想要他死,她会选择别的方式。但我想他俩都不想对方死。”
“所以有一个外来者。”
“外来者是什么意思?”西莉亚问道。
“还有别的什么人住在那房子里呢?”
“有个年老的,又瞎又聋的女管家,还有个外国女人。以前她曾当过我的家庭教师,人很好。母亲生病住院时她还回来照顾母亲。还有一个我从不喜欢的姨妈。但他们谁也不会对我父母怀恨在心。除了我和小我四岁的弟弟爱德华外,没人能从父母的死中得到好处。我们继承了他们有限的财产。当然,我父亲有他的养老金,我母亲自己也有一笔小小的收入。噢不,这些都不太重要。”
“我很抱歉,”奥利弗夫人说,“问你令人难过的事。”
“您没使我难过,您使我想起了一些我感兴趣的往事。因为,您瞧,我现在已长大,希望知道真相。我了解并且爱我的父母,不是充满激情的,而是与常人一样。但我知道我根本不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什么对他们是重要的。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但我希望我知道。它就像一个锥子一样刺着你,使人不可能撇下它不管。是的,我想知道。知道后,就不必挂念了。”
“那么你总惦记着此事?”
西莉亚看了奥利弗夫人一会儿,似乎努力做出决定。
“是的。”西莉亚说,“我几乎一直在想这事,我真的在寻求一些关于这事儿的消息,您要是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德斯蒙德也有同感。”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5章 旧罪的阴影
 
赫尔克里·波洛走进旋转门,他用手扶住门,进了小餐馆。店里没多少人,这不是一天中生意兴隆的时候。赫尔克里·波洛一眼就看见了他要见的人,大块头斯彭斯警监从角落里的桌子边站起来。
“好极了,”斯彭斯说,“你已到了。这里不难找吧?”
“对,您指的路线准确无误。”
“让我介绍一下。这是加洛韦总警监,这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加洛韦瘦高个儿,脸紧绷着,显然是个禁欲主义者。中间光了一圈的灰头发像是秃顶,这使他与牧师有几分相似。
“这太好了。”波洛说道。
“我现在退休了,”加洛韦说,“但我仍记得这案子。尽管往事逝去,公众已想不起它了,但人总还记得些事的。”赫尔克里·波洛差点又说出,“大象确实记得。”这话使他想起奥利弗夫人,在许多不适宜的场合,波洛都差点讲出来。
“我希望您保持耐性。”斯彭斯警监说道。
斯彭斯拉出一把椅子来,三个人坐了下来。侍者送来了菜单。斯彭斯显然经常光顾这个特别的餐馆,他还提供了一些建议。加洛韦和波洛各自点了菜,接着一边默默地审视着对方,一边微靠在椅背上呷着雪利酒。
波洛开口道:“我得向您道歉,因为我来找您是为了打听一件已了结了的案子。”斯彭斯说道:“有事能引起了您的兴趣这点也使我感兴趣。您不是那种希望对过去刨根问底的人。一定是与最近发生的什么事有关,或者是关于一个棘手的案件吧?”
斯彭斯望着对面的波洛说道:“加洛韦那时负责调查雷文斯克罗夫特枪杀案。我和他是老朋友。同他联络没什么困难。”
波洛接道:“您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我知道我无权打听那件过去了并了结了的案子。”
加洛韦说:“我可不那样想,我们都对过去的某些案子感兴趣。利齐·伯顿真的用斧子砍死了她的父母吗?现在还有人以为不是那样。是谁杀了查尔斯·布拉沃,为什么呢?对此有许多不同的看法,多数都没根据,但人们总尽力去找其它解释。”
加洛韦尖锐、精明的眼睛看着波洛:“波洛先生,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您曾经两次或三次调查过过去了结了的谋杀案吧。”
斯彭斯说:“肯定是三次。有一次还是应一个加拿大女孩的请求。”
“不错,”波洛说,“一个强烈的,充满激情的,很有个性的加拿大女孩。她是为调查她母亲被判死刑的谋杀案而来。尽管后来她母亲在死刑前就死了,但女儿坚信母亲是无罪的。”
“您同意了吗?”加洛韦问道。
波洛说:“最初她告诉我这件事时,我不同意,但她确实很热情,很有把握。”
“女儿总是希望母亲是清白的,试图推翻所有有罪的证据,这很自然。”斯彭斯说道。
波洛说:“还不止这些呢!她向我证明她母亲是那种人。”
“是那种不可能谋杀的人吗?”
“不,”波洛说,“我想你们都赞成这个观点,但是在这个特别的案子里,那母亲从没申诉她是无罪的,她似乎情愿去死。事情一开始就很奇怪。那母亲是失败主义者吗?好像不是。当我开始询问情况时,很明显她不是个失败主义者。我可以说,恰恰相反。”
加洛韦很有兴趣地听着。他倾身探出桌子撕了一块面包放在盘子上。
加洛韦问道:“她无罪吗?”
“无罪。”波洛说道。
“这使你惊奇吗?”
“直到我意识到某些事情时才感到惊奇。”波洛说,“有一两件事——特别是其中一件——证明她不可能有罪。这个事实当时无人关心,要知道一个人只需查查菜单。”
这时,烤鳟鱼送到了他们面前。
“还有另一件案子,也是调查旧案子,但不太一样。”斯彭斯接着说道,“一个女孩在一次聚会上说她亲眼目睹了一起谋杀。”
“那女孩真的目睹谋杀了吗?”
“没有,因为她搞错了。这遵鱼的味道不错。”波洛称赞道。
“这儿的鱼都做得不错。”斯彭斯说道,“调味汁真好!”
此后三分钟三人都在享受美味。
加洛韦说:“当斯彭斯来找我,问我是否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案时,我马上产生了兴趣,并且很高兴。”
“您还没忘记吗?”波洛问道。
“没有,雷文斯克罗夫特案没那么容易忘记。”
波洛说:“您认为这案子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缺乏证据,缺乏解释吗?”
“对。”加洛韦说,“所有的证据都证实了显而易见的事实,过去也曾有过类似的案例,一切正常,但——”“什么?”波洛说道。
“但一切都不对头。”加洛韦说。
“噢。”斯彭斯兴致勃勃地听着。
“这就是您的感觉,对吧。”波洛转过来对斯彭斯说。
“是的,在麦金蒂夫人谋杀案中。”
波洛说:“当那个特别难缠的年轻人被抓后,您还不满意。他有充分的理由作案,他看上去像凶手。人们都认为是他干的。但您知道他没有干,您非常肯定并且来找我,让我一起去调查。”
斯彭斯说:“我想要帮助,结果您真的帮了我一把,对吗?”
波洛吁了一口气,说道:“是的,那次很走运。那个年轻人真讨厌。假如那年轻人被判死刑的话,并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是因为他不让别人帮他证明他无辜。好了,现在咱们谈谈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吧。加洛韦,你说有些地方不对头?”
“是的,我非常肯定,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加洛韦说道。
波洛说:“我明白,斯彭斯也明白。这种事有时也会发生。有证据,有动机,有作案时间,有线索。案件就此了结。但是不管怎样,职业化的侦探却知道全错了,就像一位艺术界的评论家能看出一幅画全错了一样。他能辨别赝品和真品。”
“但我对案子也一筹莫展。”加洛韦说,“正如您讲的,我深入调查案子,四处探访,但一无所获。看起来像是自杀,所有迹象都表明是自杀。当然,也许是丈夫枪杀妻子后自杀,或妻子枪杀丈夫后自杀。当一个人偶尔想起此事,他知道发生的一切。多数情况下人们大体上知道为什么。”
波洛问:“但在这案子里,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对吗?”
“对。您看,一旦你接手一件案子,开始调查时,通常你对他们的生活状况要有很详细的了解。这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有很好的记录,一个快乐的,热情的妻子,两人关系很融洽。这些你都能很快找出来。他们生活幸福,一起散步,一块儿玩扑克,傍晚很耐心地相互依偎。孩子们不让他们操心。一个儿子在英国的一所学校上学,一个女儿寄读在瑞士一所学校,没人能讲他们的生活有什么不正常。从能收集到的病理证据来看,他们没什么大的健康问题:丈夫有时犯高血压,但用了降血压的合适药后,他的健康状况良好。妻子有轻度耳聋和轻微心脏病,但都不值得担心。当然也有可能——有时的确发生——他们中一个对他们的健康状况感到恐惧。有许多人身体很不错,却以为自己患了癌症,活不过几年了。有时也因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不像这种人,他们心态平衡,心情平静。”
波洛问道:“您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问题在于我想不出来。追溯过去,我对自己说这是自杀,也只可能是自杀。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感到生活不可忍受,但不是健康问题,不是经济问题,也不是因为不开心。您瞧,在这儿我止步不前。这案子有一切自杀迹象,除了自杀,我想不出其它可能。他们外出散步,随身带了一支左轮手枪,手枪放在两具尸体之间,上面有两人模糊的指纹,两人都曾拿过此枪,但没有谁最后开枪的痕迹。人们往往容易认为是丈夫杀死了妻子,然后再自杀。看起来如此。嗯,为什么呢?许多年过去了。当我偶尔在报纸上看见报道在某处发现一对夫妇的死尸,明显是自杀,我就会想起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子。十二或十四年过去了,我仍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子,并不停地想,还是那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妻子真恨她丈夫,想除掉他吗?他们一直互相仇视直到忍无可忍了吗?”
加洛韦撕下一块面包嚼了起来。“波洛先生,您有些想法吧。是不是有人找过您,说了些什么,提起了您对此事的兴趣吧,也许您知道些可以解释‘为什么’的事?”
“不,我也同您一样。”波洛说道,“您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说说看,您一定有一套理论。”
“您说得不错,人们确实有自己的理论。期望它们或至少其中的一个来解释答案,但通常都不是这样。我想我的想法到头了,您得接着寻找原因,因为一个人能知道的远远不够。关于他们的事,我知道什么呢?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快六十岁了,他妻子三十五岁。严格地讲,我所知道的他们的事只是他们死前最后五六年的情况。将军退休了,领着退休金,他俩从国外回到英国。我知道的所有证据,所有情况只发生在这个短短的时期。这期间,他俩在伯恩茅斯有一幢房子,然后搬到悲剧发生的地方。他俩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孩子们假期便回来祝那是段平静的生活。我知道他退役后在英国的家庭生活状况。没有金钱的动机,没有仇恨的动机,没有第三者插足。都没有。但在此之前还有一大段时间,对此我知道些什么呢?我只知道他们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国外,偶尔回一两次家。丈夫有良好的记录,朋友们有关于妻子生活愉快的记忆。没有人们知道的明显的悲剧或争吵。但有可能我不知道,因为人们确实不了解,有这么一段时间,从童年到结婚,可能二十年到三十年,他们生活在马来亚或别的什么地方,很可能悲剧的根源就在那里。我的国家有一句老话:‘旧的罪过有长长的阴影’。死亡的原因会不会是长久的阴影,过去长久的阴影?那不太容易找出来。你可能在丈夫朋友或熟人的记录中找,但你找不着更进一步的细节。这想法在我脑中一天天成熟起来,如果要再寻找的话,国外就是我们该寻访之处。一些事可能在国外发生了,可能被遗忘,不留痕迹了,但说不定仍存在。过去的一件不在英国而在别的国家发生的不为人知的某件事产生的憎恶可能仍在那个地方。要是该知道去哪儿找这个地方就好了。”
波洛说:“你是说会有人记得,我的意思是现在还记得连他们英国的朋友也不曾知道的事。”
“尽管我想他的老朋友会不时来拜访他们,但多数在英国的朋友是他在退役后结识的。人们没听说过他们过去的事,人的忘性很大。”
“不错,”波洛沉思道,“人的忘性很大。”
加洛韦笑着说:“人不像大象,人们总说,大象能记住每件事。”波洛说:“您这样讲太奇怪了。”
“是我说的长长的阴影吗?”
“不是那个。刚才提起的大象很有意思。”
加洛韦略带惊奇地看着波洛,似乎在等更多的话。斯彭斯瞥了老友一眼。
斯彭斯说:“可能是在东方发生的一些事。我的意思是,嗯,那儿不是有大象吗,要不来自非洲,不过谁和你说起过大象呢?”
波洛说:“我的一个朋友碰巧提到过,您认识的。”他转向斯彭斯,“是奥利弗夫人。”
斯彭斯叫了一声:“噢,是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哎呀!”
“怎么?”波洛问道。
“啊,那么她知道些什么吗?”“我想她现在还不知道。”波洛说,“但不久将会知道一些情况。”他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她是那种人,她会四处活动找线索的,要是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是的。”斯彭斯说,“是的,我明白。她有什么想法吗?”
“您指得是不是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那位作家?”加洛韦很有兴趣地问道。
斯彭斯说:“正是她。”
“她知道很多有关犯罪的事吗?我知道她写犯罪小说。她能从哪儿搞来她的想法或事实呢?”
“她的想法是她用脑子想出来的,至于事实就不好说了。”波洛停了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波洛,想什么特别的事吗?”
“是的。”波洛说道,“我曾毁了她的一个故事,是这样说的。她刚好想到了关于一个事实的绝妙构思,是关于长袖羊毛背心的,我那时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事儿,然后这绝妙的情节也就被赶出了她的脑海。后来她就因为我的打扰责怪我。”
“天哪,”斯彭斯说道,“听起来好像大热天香菜掉入了黄油里。您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和他那条夜间不干活的狗吧?”
“他们有狗吗?”波洛问道。
“对不起,您再说一遍好吗?”
“我说他们有狗吗?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他们自杀那天带了狗去散步吗?”“是的,他们有条狗。”加洛韦说道,“我猜他们通常都带着狗去散步的。”
斯彭斯说:“如果这是奥利弗夫人的一个故事的话,你该发现这条狗在两个尸体旁吠叫,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加洛韦摇了摇头。
波洛说:“我想知道那条狗现在在哪儿?”
加洛维说,“我想,它埋在什么人的花园里了,已经有十四年了。”
“那么我们不能去问那条狗了?”波洛说,又沉思地接着说,“一个遗著,那条狗所看到的一定很令人惊讶。在那幢房子里还有谁呢?我指的是事发当天。”
“我带了一张名单给您,”加洛韦说道,“以便您查询。惠特克夫人,老厨师兼管家。那天她外出了,因此从她那儿得不到有帮助的信息。我想,有一位客人呆过,她曾当过雷文斯克罗夫特家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惠特克夫人有点耳聋,眼睛也不大好使。她当时告诉我们前不久雷文斯克罗夫特曾住过医院或疗养院什么地方,是因神经紧张,不是疾玻剩下的话没什么用。那儿还有个花匠。”
“不过可能有一个陌生人来自远方,来自过去。加洛韦总警监,您是这样想的吧?”
“与其说是想,不如说是推测。”
波洛沉默了。他想起了一次查询过去的案子,调查了以前的五个人。这五个人使他想起了那首叫“五只小猪”的儿歌。那是件有意思的案子,最后他仍然得到了回报,他查明了案子的真相。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6章 一位老友的记忆
 
第二天早上,当奥利弗夫人回到家时,利文斯顿小姐正在等她。
“奥利弗夫人,来了两个电话。”
“是吗?”奥利弗夫人说道。
“第一个电话是克赖顿和史密斯两人打来的。他们想知道您是要灰绿色的还是浅蓝色的段子。”
“我还没决定。”奥利弗夫人说,“你明早提醒我好吗?我想在夜光下看看那段子。”
“另一个电话是位叫赫尔克里·波洛的外国先生打来的。”
“噢,他说了些什么?”奥利弗夫人问道。
“她问您能否今天下午给他回个电话并去拜访他。”
“看来不行。”奥利弗夫人说道,“你给他回个电话好吗?事实上我马上就得出去。他留下电话号码了吗?”“是的,留了。”
“那太好了,我们也不用查了。好吧,你给他回电话,告诉他我很抱歉去不成,因为我得出去追捕一头‘大象’。”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好吗?”利文斯顿小姐问道。
“告诉他我正在追捕一头‘大象’。”
“噢,好的。”利文斯顿小姐答道。她很明智地看着她的雇主。虽然奥利弗夫人是位成功的小说家,但利文斯顿觉得她有时头脑不大正常。
“我以前从没猎过‘大象’,”奥利弗夫人说,“尽管那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奥利弗夫人走进起居室,翻开了沙发上各种混乱的书中的最上面一本。这些书大部分看上去因被压过而有许多皱褶,因为夫人在前一天傍晚埋在书里找东西,最后抄了满满一张纸的地址。
“嗯,得找个突破口。”奥利弗夫人说,“从全局来看,我想要是朱莉娅直到现在还没离开她的摇椅的话,我该从她开始。她总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她曾经住在那个乡村附近,也了解那片地方。嗯,我就从朱莉娅开始。”
“这儿有四封信要您签名。”利文斯顿小姐说道。
“现在别拿这些事来烦我。”奥利弗夫人说,“我真无暇顾及。我得赶到汉普顿法院,这段路可真够长的。”
受人尊敬的朱莉娅·卡斯泰尔斯有点吃力地从她的摇椅里撑起来,在长时间休息,甚至打盹后起身时,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会吃力。她向前走了一步,仔细辨认着那位由她的忠实的与她共享她的“特权之家”房子的侍从通报的来访者。由于有点耳聋,她没听清楚名字,是奥利弗夫人吗?她却不记得什么奥利弗夫人。卡斯泰尔斯夫人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辨认着。
“分开这么多年了,您不记得我啦?”
像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卡斯泰尔斯夫人更能记得声音,而不是相貌。“噢,天啊,是,是阿里亚德娜!亲爱的,见到你多令人高兴呀。”
她们互相致以问候。
“我刚好路过这地方,”奥利弗夫人解释道,“我来看一个住在离这儿不远的人。我想起昨晚看通讯本时知道您就住在这附近。这儿挺好的,是吗?”她边问边四下看了看。
“还不坏,”卡斯泰尔斯夫人说道,“不完全是像广告上的那样。但也有很多好处。一个人能自由自在地摆弄他自己的家具之类的东西。你还可以在中心饭店吃饭,要么,你当然自己也可以做东西吃。啊,是的,真的不错。花园很迷人,保养得也不错。坐下吧,阿里亚德娜,快坐下。你看起来很好。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参加了一个文学聚餐。真奇怪,你前一天还在报上读到某人,过一天你就见到了她。真是怪事。”
“我明白。”奥利弗夫人边坐边说,“事情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你还住在伦敦吗?”
奥利弗夫人告诉她还在伦敦,就开始在脑中思考着一些事情,她模糊地回忆起童年时上舞蹈课,第一次跳兰谢舞时的情景。进一步,退一步,伸手,转身两次,再转一圈。
奥利弗夫人问起卡斯泰尔斯夫人的一个女儿及两个外孙。接着她又问起了另一个女儿在做什么。卡斯泰尔斯夫人好像不能肯定这个女儿在新西兰干什么,某种社会调查吧。卡斯泰尔斯按了一下她椅子扶手上的一个电铃,叫埃玛上茶。奥利弗夫人叫她别麻烦了。朱莉娅·卡斯泰尔斯说道:“当然要,阿里亚德娜,你得喝茶。”
两位夫人都靠着椅背,谈起了第二次、第三次跳兰谢舞的情形,谈起了老朋友、别人的孩子、朋友的去世等。
卡斯泰尔斯夫人说:“自从上次见你后,好些年不见了。”
“最后一次,我想是在卢埃林夫妇的婚礼上,”奥利弗夫人说道,“嗯,肯定是的。伴娘莫伊拉看起来可真吓人。卢埃林夫妇穿着杏黄色的、极不合身的衣服。”
“我知道,那衣服不适合他们。”
“我觉得现在的婚礼不像以前那样好看了。有些人穿着奇装异服。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去参加一个婚礼,她说新郎穿着一种被子样的绸缎衣服,把脖子勒得很深。我想可能是用瓦朗谢讷的花边做的,特别奇怪。新娘则穿着奇怪的裤装,也是白色的,但全身都印上了酢浆草图案。”
“嗯,亲爱的阿里亚德娜,你想象不到的,真的不同寻常。在教堂也是这样,如果我是牧师,我决不会主持这样的婚礼的。”
茶上来了,谈话继续。
“有一天,我见到了我的教女,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奥利弗夫人说,“您还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吗?当然了,好多年了。”
“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等一等。是发生了非常悲惨的事件的雷文斯克罗夫特吗?夫妻双双自杀,人们是这样说的吧?是在离他们住所不远的悬崖上吧?”
奥利弗夫人说:“朱里娅,你的记性真好。”
“一直不错,不过有时我记不清名字。那的确很惨,对吧?”
“确实很惨。”
“我的一个表弟在马来亚时同他们很熟,是罗迪·福斯特,你也认识的。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有一段很著名的职业生涯。他退休时有点儿耳聋。他常不能听清别人的话。”
“您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夫妇吗?”
“是的,人不会忘记往事,对吗?我想他们在伯恩茅斯住了五六年。”奥利弗夫人说:“我现在不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的教名了。”
“我想是玛格丽特,不过人们都叫她莫利。不错,是玛格丽特。那时很多人都这样叫她,不是吗?你还记不记得,她习惯戴假发。”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说,“记得不太清楚,但我想我还记得这么回事。”
“我记得她曾劝我戴假发。她说出国或旅游时很方便。她有四个不同的假发,一个是晚上戴的,一个是旅游时戴的,还有一个——很奇特,你可以戴上帽子也不会弄坏它。”
“我不像您了解地那样清楚。”奥利弗夫人说道,“枪杀案发生时,我正在美国旅行。所以我不知道什么细节。”“嗯,当然,那是个很大的秘密。”朱莉娅·卡斯泰尔斯说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关于那秘密有许多不同的说法。”
“调查案子时,那些警察怎么说的?我想他们的事情一定被调查过吧?”
“噢,是的,调查过了。警察去调查了,这是件不好判断的事,死亡由左轮手枪造成的。警察也断定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好像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杀了他妻子后自杀。但也有可能是夫人杀了她丈夫后自杀。我想说这是自杀似乎更有可能。但没人能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没有人怀疑是谋杀案吗?”“据说显然没有谋杀的迹象。我是说没有任何脚印或显示有人走近他们的痕迹。茶点后,他们出去散步,是与往常一样的。他们没回来吃晚饭,于是男仆或花匠——管他是谁呢——出去找他们,发现左轮手枪放在两人之间,他们俩都死了。”
“那左轮手枪是将军的,对吗?”
“嗯。将军有两支左轮手枪在屋里,这些退伍军人经常这样做,对吗?我的意思是,他们会对现今发生的一切赶到安全些。另一支手枪仍在屋里的抽屉中,所以他——嗯,他肯定故意带着手枪出去的。这是有可能的。我想将军夫人是不太可能带上手枪去散步的。”
“不,不。不会这么容易肯定吧?”
“但是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表明这对夫妇之间有任何不快或争吵,或者有引起他们自杀的原因。当然没人会知道别人生活中的不幸。”
奥利弗夫人说:“是的,从没人知道,朱莉娅,千真万确。你怎么看呢?”
“噢,亲爱的,人总爱刨根问底。”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人总是这样。”
“有可能是——当然你也知道——将军得了什么玻我想也许别人告诉他他将死于癌症。不过根据尸体检查,他不会死于癌症。我是说,他很健康,他患过——我想以前患过——人们叫他什么来着?冠状动脉栓塞症,是这意思吗?听起来像是关于管状花边的事呢?但那的确是一种心脏病,对吗?将军曾犯过这种病,但已康复了。将军夫人呢,呃,她有些紧张,总是神经过敏。”
“是的,我依稀记得些,”奥利弗夫人说,“当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们。不过——”她突然问道,“将军夫人是不是经常戴假发?”
“噢,我记不太清楚。她总是戴假发的,我是说,其中的一个。”
“我挺纳闷儿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不知怎的我想如果你要自杀,甚至想枪杀丈夫,没有必要还戴着假发,对吧?”
两位夫人很有兴趣地谈着这个问题。
“朱莉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正如我所说的,亲爱的,人总爱刨根问底。有一些传闻,一直流传着。”
“是关于将军还是夫人的?”
“呃,人们议论的是个年轻的女人,我想是将军的秘书。将军在写关于他国外生涯的回忆录——是应一个出版商的约稿——秘书常常帮他作笔录。但有些人说——嗯,人们有时会说三道四的——他们说可能将军——呃——和这个女人有暧昧关系。那女人也不是很年轻,三十岁以上,相貌平平,我认为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但还是没人能说清楚。人们以为将军可能杀了妻子,因为他想,嗯,也许他想要娶这个女人。我真的不相信人们讲的那类传闻,我从来也没相信过。”
“那您怎么想呢?”
“嗯,我倒是对夫人有些怀疑。”
“您是说涉及到另一个男人?”
“我相信在马来亚发生过一些事情。我听过关于夫人的一些事。夫人与一个比她小得多的年轻人搅在一块儿。将军不喜欢她那样做,并且弄出一些不好的传闻。我忘了是在哪儿了。但不管则么说,事情过去很久了,而且我想此后也没发生过由这事引出的结果。”
“就在他们家附近,没有什么传闻吗?在邻里之间,她没与什么人有特殊关系吗?他们没有争吵的迹象或不快吗?”
“是的,我想没有。当然,我当时是知道那一切的。每个人都在议论,人们不禁想到也许是——嗯——很悲惨的爱情故事与之相关。”
“但您认为没有?他们有孩子,不是吗?有一个是我的教女。”
“噢,是的,还有个儿子。我想当时他还很小,在什么地方念书。女儿只有十二岁。噢,不止。她住在瑞士的一个人家里。”
“我猜,在他们家庭中有没有精神问题?”
“噢,你指的是那男孩,是的,当然可能有。你肯定听到过些怪事儿。有个男孩想杀他的父亲,好像就在纽卡斯尔不远的地方。在这事发生的几年前,他非常消沉,最早据说他在上大学时曾企图上吊自杀,然后回到家开枪杀了他父亲,没人知道是为什么。但不管怎么说,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没有这种情况。我觉得没有,实际上我很肯定没有。但在别的方面,我禁不住想——”“什么?朱莉娅?”
“呃,我禁不住想可能有一个男人与这事有关。”
“您是说夫人她——”
“是的,呃——我想这很有可能。你瞧,四副假发,只可能为了一件事。”
“我不明白怎么又扯上了假发呢?”
“嗯,夫人想使自己更漂亮。”
“我想她三十五岁了吧?”
“不止,是三十六岁。有一天她给我看她的假发,其中的一两顶使她很迷人,而且她用大量的化妆品。她这样做只是在她搬到这儿住后才开始的。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是说,她可能遇上了某个人,一个男人。”
“嗯,我一直都这样想。”卡斯泰尔斯夫人说道,“你看,要是一个男人同一个姑娘勾搭上了,人们通常比较容易看出来,因为男人不善于掩藏自己。但是女人,就有可能。嗯,我是说她可能遇上某个男人,而别人却不知道。”
“噢,朱莉娅,您真的这么想吗?”
“不,也不是。”朱莉娅说道,“因为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吗?仆人们会知道,或者花匠或者司机会知道的,邻居可能知道的。他们知道后会议论。还有可能,是将军自己发现了这情况......”“你是说这是场由嫉妒引起的谋杀案?”
“嗯,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以为将军杀死妻子后自杀的可能性比夫人杀死将军后自杀的可能性要大。”
“嗯,我应该这样想,因为我想要是夫人想除掉将军的话——嗯,他们不会一起散步而且夫人还把手枪装在手提包里。要是这样的话,那包一定比较大。人会用别的更实际的方法去干这种事儿的。”
“我明白。”奥利弗夫人说,“是这样的,很有趣。”
“对你来说肯定很有趣,亲爱的,因为你写的是这类侦探小说。所以我期望你会有更好的想法。你应该知道什么更有可能发生。”
“我不知道哪种事更可能发生,”奥利弗夫人说道,“因为,你瞧,在我所写的侦探故事中,一切都是凭空想象出的。我想发生的事就在我的故事里发生了,这不是实际发生的也不能发生,所以我最没资格谈案子。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你很了解那些人。朱莉娅,你也了解将军夫妇。我想某一天夫人可能对你说过什么,也许是将军自己。”
“是的,是的。等一等,你所说的好像使我想起一些事。”
卡斯泰尔斯夫人靠在她的椅子上,疑惑地摇摇头,半闭着眼,有点儿昏睡的感觉。奥利弗夫人没有说话,用一种女人等一壶水烧开的眼光看着卡斯泰尔斯夫人的脸。
“有一次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说过什么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还纳闷儿她什么意思呢。”卡斯泰尔斯说道,“说好像是开始一种新生活,与圣·特雷萨有关,是阿维拉的圣·特雷萨......”奥利弗夫人看上去有点吃惊。问道:“但怎么又扯上了阿维拉的圣·特雷萨呢?”
“嗯,不知道。我想将军夫人一定在读特雷萨的传记。总之,夫人说重新振作起来是件多美好的事呀。她原话不是那样的,但就是那个意思。你知道,当女人们到了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就会突然想过一种新的生活。阿维拉的特雷萨是这样的。除了是个修女,特雷萨就没做过别的什么很特别的事,直到后来她不甘平凡,改革了所有的修道院,是吧,她一举成名并被看成一个圣人。”
“是的,不过看起来她俩的情况有所不同。”
“嗯,不同。”卡斯泰尔斯说道,“但女人们有时总爱说些傻话,一般她们谈论自己生活中遇上的风流韵事时都这样。”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7章 回到了幼儿园
 
奥利弗夫人犹豫不决地看着路旁的三级台阶,以及那年久失修的村舍的前门。村屋的窗户下种着一些鳞茎植物,大多是郁金香。
奥利弗夫人停了下来,打开了手中的通讯本,确定了这就是自己所要找的地方。她试着按了按那个可能是电铃的东西,但屋里却没什么反应,没什么响动。她又敲了敲门。这次屋里有了响动,是拖动脚步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和伸手开门的声响。这些声响引起了信箱振动和回声。
“噢,真讨厌,又乱响了,这个蠢货。”
终于,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门被慢慢地拉开来。一个满脸皱纹、塌肩、步履蹒跚的老妇看着来访者。老妇好像不欢迎来客。她不害怕,也没有对那些来敲一个英国妇人的房门的人有什么厌恶之情。妇人应该有七十或八十岁了,但仍是房子的强有力的保护者。
“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而且——”妇人停下来,“啊,是阿里亚德娜小姐。太好了,是你,阿里亚德娜小姐。”
“您能还记得我真太好了。”奥利弗夫人说,“您好吗?玛恰姆夫人?”
“阿里亚德娜小姐!真是不可思议。”
奥利弗夫人想,自己被称为阿里亚德娜小姐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尽管老妇的声音随着年纪已变沙哑了,她的音调仍是那么熟悉。
“亲爱的,进来吧。”老妇说道,“快进来,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呀。我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你了,至少有十五年了吧。”
其实远远不止十五年,但奥利弗夫人没有纠正她。奥利弗夫人进了屋,玛恰姆夫人抖动着双手,她的双手似乎不太听使唤。玛恰姆夫人费劲地关上门,拖着步子蹒跚地走进一件小屋。很显然,这是玛恰姆夫人用来接待她期待的或不期而至的客人的房间。屋里有很多照片,有婴孩的,也有成人的,有些照片还用皮像框框着,虽然已经干枯了却还不至于裂成碎片。一个失去光泽的银像框的照片上,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法庭服,头上飘着羽毛。还有两个海军军官和两个陆军军官。还有一些光着屁股的婴孩在毛毯上爬的照片。屋里有一个沙发,两张椅子。奥利弗夫人按照吩咐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玛恰姆夫人坐在沙发上,有些费力地拿了一个靠垫塞在身后。
“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你还在写那些可爱的故事吗?”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她表示同意,却有些不明白有关罪犯及罪行的侦探故事怎么能叫做“可爱的故事”呢?不过她想到这正是玛恰姆夫人的习惯。
“我现在一个人祝”玛恰姆夫人说道,“你还记得我姐姐格蕾西吗?她去年秋天死了,是癌症。医生们给她动了手术,但太晚了。”
“噢,天哪,真遗憾。”奥利弗夫人说道。
两人又谈了十分钟,一个接一个地谈谁死了,谁还活着,直到玛恰姆夫人的年纪最大的还活着的亲戚。
“你还好吧?一切都还顺利?结婚了?噢,我想起来了,你丈夫去世几年了,对吗?是什么事使你来到了这小小的索尔滕·迈纳来的?”
“我只是碰巧路过附近。”奥利弗夫人说道,“又在我的通讯本里看见您的地址,所以我来看看您以及这儿的一切。”
“啊,可能还想与我谈谈过去,叙叙旧吧。回忆过去总是令人愉快的,对吗?”
“是的,的确是。”奥利弗夫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来这儿的目的被玛恰姆夫人先引了出来。“您有这么多照片呀!”
“噢,是我的,还有那些。你知道的,当我在那个家——傻傻的名字,叫幸福夕阳养老院,好像是这个名字,我在那儿住了一年零三个月,然后再不能忍受了,那些人很可恶,居然说不准保留个人的任何东西,都得归养老院。我不是说那儿不舒适,你知道我喜欢个人的东西摆在身边,我的照片啦还有我的家具。那时有一个来自于一个委员会什么的机构的善良姑娘,她告诉我有另一个什么地方,可以有自己的家,可以带上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每天有一个志愿者来照看是否过得好。啊,我在这儿很舒服。真的,我拥有我自己所有的东西。”
“这些东西来自于各个地方吧?”奥利弗夫人问道。
“是的。那张桌子——黄铜的那张——是威尔逊船长从新加坡或什么地方带来送给我的。还有贝纳尔斯送的东西。也是黄铜的,很漂亮吧?放在烟灰缸上很好玩,那是埃及的,叫蜣螂石,也许叫别的什么名字。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抓挠病似的,但它不是玻这是一种虫子,由某种石头做的。人们都叫它宝石,是很亮的蓝色的。”
“是天青石。”奥利弗夫人说道。
“对,很漂亮吧,那是我学考古的儿子贝纳尔斯挖出来送给我的。”
“所有这些都是您过去留下来的可爱的照片吧。”奥利弗夫人问道。“是的,那是我儿子和女儿的照片。有一些是婴孩时照的,一些是满月或更大一点时照的。还有一些是我一次去印度,一次去暹罗(泰国的旧称)照的。噢,那是莫亚小姐穿着她的法庭服照的。她很漂亮,离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因为丈夫的专横。后来她与一个流行歌手结了婚,当然这种婚姻是维持不了的。接着她又在加利福尼亚又结了婚。他们夫妇有一艘快艇,我想他们总是四处游玩。她两三年前死掉了,只有六十二岁,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
“您自己也去过世界很多地方吧?”奥利弗夫人说道,“印度,香港,埃及,南非,对吧?”“噢,我是去过些地方。”
奥利弗夫人说:“我记得当我在马来亚时,你那时是同一个官员家庭住在一起,对吗?一个什么将军,是——等一等,我能想起来的——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对不对?”
“不,不,不,你记错名字了。你说的那时候我是在巴纳比家。没错,你也来同他们住过,还记得吗?你在旅行,来到了巴纳比家。你是巴纳比夫人的老朋友。巴纳比先生是个法官。”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说,“有点儿麻烦,人老是把名字弄混。”
“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玛恰姆夫人说道,“当然两个孩子都去了英国念书。儿子去了哈罗,女儿在罗迪安,我想是这样的。后来我搬到另一家去了。啊,现在情况已变了。现在甚至没以前那么多女佣了。注意啊,女佣以前常常有点儿小麻烦的。我在巴纳比家时同我们的女佣处得不错的。你刚才说到谁?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哦,我还记得他们。嗯,但我忘了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了,离这儿不远吧。你瞧,大家都认识他们。是啊,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我还记得一切。那时我还同巴纳比一家住在一起,当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我留在那儿照顾巴纳比夫人。实际上是照看她的东西,干些修修补补之类的活。噢,是的,当那件可怕的悲剧发生时,我在那儿。我不是指巴纳比家,我是在雷文斯克罗夫特家。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指的是听到的事。自然我自己没有卷进去,但那真的很恐怖,不是吗?”
“我的确这么想。”奥利弗夫人说道。
“那事发生在你回英国以后,我想是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夫妻,非常和谐,那对他们真是个打击。”
“我真的记不得了。”奥利弗夫人说道。
“我知道,人会遗忘的,我可不。据说她一直有些古怪,从孩提时起就这样。有一些老的故事说,她把婴儿从摇篮里抱出来扔进河里,人们说是出于嫉妒。还有人说她想让那婴儿不用等待而直接进入天堂。”
“您是不是,是不是在说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
“不,当然不是。啊,你没有我记得清楚,我说的是她姐姐。”
“夫人的姐姐?”
“我现在也不能肯定是将军的姐姐还是夫人的姐姐。据说她在一个精神病医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从大约十一二岁开始的吧。人们把她留在精神病院里,后来据说康复后出院了,并同一个军人结了婚。后来又出麻烦了。我想人们听说的下一件事便是她又被带回了精神病院。他们待病人特别好,你知道,他们有一班手下,漂亮的房间和别的一切东西。他们也常去看她。我是在说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她的孩子是由别人带大的。因为将军夫妇怕他们像父母。但是,将军夫妇最后又说姐姐病好了。然后她又回来同丈夫住在一起,后来她丈夫死了还是怎么的。我想是因为高血压或心脏病吧。不管怎样,这姐姐很消沉。然后就同她的弟弟或妹妹——不管是谁——住在一起,她在将军家住得很开心,一切都好,而且她很喜欢孩子们。我想不是那个男孩儿,他在学校里,是那个小女孩,还有另一个,那天下午和她一块儿玩的小女孩。噢,我记不清细节了,时间太久了。人们议论纷纷。有些人说根本不是她而是女佣与孩子们一块儿玩。但那女佣很爱他们,那姐姐也因此不高兴。那姐姐想带他们离开那所房子,说他们在那里不安全,以及诸如此类的话。但,当然,别人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结果事情发生了。我猜想他们可能以为是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不得了。总之,就是那样。”
“不管是将军的还是夫人的,那姐姐后来怎样了?”
“嗯,她被一个医生带走了,送到了某个地方,我想她最后还是回了英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去了原来那家医院,但她在什么地方被照顾得很好。你知道,反正有很多钱,她丈夫的家庭很有钱。可能她又被治好了。不过,嗯,直到你来问我关于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的事时,我已经很多年没再想那事儿了。不知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肯定退休多年了。”
“嗯,事情很令人伤心。”奥利弗夫人说,“可能您已从报上知道了?”
“知道什么?”
“呃,他们在英国买了幢房子,然后——”“噢,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在报上看到过的。是的,我只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这名字,但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坠了崖,对吗?就是那类事。”
“嗯,是那类的事。”奥利弗夫人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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