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重叠成了一只……
就一只。是的,没错!当然了,只有一只酒瓶。
不,不对……我明明看见两只酒瓶。
莫非我眼花了?可也可能就一只酒瓶……
不,我没喝醉,不会眼花的。真是两只酒瓶。
好吧,是的,是两只酒瓶。但是,为什么有两只呢?为什么?
噢,上帝啊,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大小、外形、颜色完全相同,甚至连该死的生产日期都是一样!是的,它们是……它们是孪生酒瓶!
怎么会呢?一只瓶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两只?怎么会有这种事?
而且,为什么呢?
没道理呀……
里约热内卢一座小山坡上,一所俯瞰海湾的美丽豪宅中,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般情形,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这会儿,同样的剧目又开演了。宽敞的客厅,狭窄的角落,黑色的沙发,狄安娜埋在沙发坐垫里,手中攥着酒瓶。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人生在顷刻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同其它夜晚一样,白天压抑的种种积聚在心头,到了晚上重得如同一吨砖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身体也已经麻木了。栗色头发蓬乱不堪,绿眼睛满是血丝。她充血的双眼从茶几上的两只酒瓶看到壁炉上妈妈的相片,又从相片看到酒瓶。
今夜有一点与其他夜晚不一样。狄安娜特意生起一堆火,打算烧掉那两封信。五月温暖的夜晚,火光映在她脸上,闪烁不定,煽得她内心那团火苗越燃越旺。
饮尽瓶中最后一滴酒,她随手将酒瓶扔到地上。伸手拿第二瓶前,她扭头盯着刚喝光的空瓶子看了会儿。
"你知道吗,"她对酒瓶说,"你像我一样,尽管空了,什么都没了,依然挺直脊背站立着,不会感到羞愧。"她苦笑着说:"说到底,我们可是女神呢,是不是?没什么能打倒我们!"
说完,她又转向第二只酒瓶:"至于你,你这个偷妈妈的贼!妈妈说你是我的孪生姐姐,可对我而言,你什么也不是,只是一团空气,是幻觉。"
狄安娜拖着身子从沙发坐垫里站起来,俯身探向茶几。但她没碰酒瓶,而是拿起一旁妈妈的信。就是这封信,一只瓶子变成了两只,前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而已。
一个月前,妈妈去世前一天把这封信交给了她。之前她已叮嘱过狄安娜,她死后方能打开。妈妈说:"亲爱的,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答应我,你会照我说的做。"
狄安娜问过妈妈究竟要她做什么,但妈妈不回答,只是用那双深邃的蓝眼睛盯着狄安娜,静静地等待女儿的承诺。她的目光坚定,仿佛不会有丝毫的退让。最后,狄安娜抵不住妈妈恳切的注视,许下了诺言。
听到狄安娜的承诺,妈妈的眼睛恢复了平日的光彩,苍白的脸庞也有了片刻的血色。她拉起狄安娜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说道:"只能靠你了,亲爱的。请你照看她,把她照顾得好好的。她是个很特别的人。"
狄安娜俯身问妈妈:"她?哪个她?你说的是谁呀,妈妈?"然而,她的疑问一直没有得到解答,直至次日妈妈撒手人寰,她方才从信中得知。
狄安娜看过信之后,突然觉得脚底虚浮,双脚站立不稳。手中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从那时起,情形一直如此。
将妈妈的信付之一炬前,狄安娜看了最后一遍:
4月1日
亲爱的狄安娜,
希望你一切安好,亲爱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千万别觉得失去了我。我明白这不容易,但我拜托你,你得试着做……
请不时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别忘了。把要说的话记在日记里,讲给我的相片听,编成故事写给我……
毕业的日期一定下来马上告诉我。此外,继续傍晚的散步,别放弃。课还有去上的,是吗?工作找得如何了?申请有回复吗?最要紧的,倘若你又开始写优美的故事,像过去那样,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也许我很快会收到你的喜讯,说你终于决定要当作家了。亲爱的,究竟是什么在阻碍你追逐自己的宏伟梦想呢?尽管我有此一问,不过,前途的事,一如既往,仍然由你自己做主。我只希望你快乐。
我是想你快乐的,狄安娜,可接下来要说的恐怕会令你伤心难过。这并非我本意,可我别无选择。原谅我……
我真的希望能面对面谈信里这些事,但你也看到了,我笔迹潦草,力不从心。我实在没有气力当面详述来龙去脉了。此刻,我惟有一个希望,就是上帝保佑我能把信写完。
从哪儿说起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