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兄弟姊妹四个,就数我最难带。小时候我的额头上有条青筋浮现,父亲说,这样的小孩比较难带,老是会碰上个三灾两难的。我从小身体不好,不过长大后,人也就健朗了。
妈妈怀我七个月时,一天中午,下楼时一脚踩空,就这么一路下滑直到最底层。大家都在睡午觉,叫不到人,也叫不到车,妈妈发愁了,因为还有一班学生在教室等她上课,那时她在屏东潮州小学教书,学校离家很近。妈妈坐了一阵子,然后起身慢慢撑着走到学校,直到上完课回家,爸爸才知道,赶紧带她去医院检查,幸好没事。
当时妈妈有个朋友也怀孕了,不小心扭了脚去照X光,孩子就这样没了。要不是有这个比较,爸妈还不知道事态之严重。
我是1954年10月23日在台湾屏东潮州出生。当天请了医生来家里接生。据妈妈说,我刚生下来时,一张脸发青,也不哭,直到医生拍打我的小屁股,哇的一声,大人才放了心。医生事后告诉妈妈,好险,脐带绕在我脖子上两三圈,一般来说,这种情况很容易窒息的。现在太太常骂我脑子不清楚,她说:“大概就是那时候留下的后遗症。”
我的诞生,让爸爸兴奋得整晚都睡不着觉,他百感交集地说:“李家终于有后了!”爷爷临终的遗嘱,要爸爸在台湾“另起炉灶”,我这个长子让爸爸充满了期盼,他给我取名“李安”,一来是老家在江西德安,二来是爸爸来台湾时搭乘的轮船就叫“永安号”。
我出生时有八磅重,还好。弟弟李岗比我强壮,生下来就有十磅。七个月大时,两个姐姐出麻疹,我也被传染了。当时爸爸正好调职到台东女中当校长,这是爸爸第一次升任校长,又搬家,结果我出完麻疹没照顾好,自此后肠胃老闹毛病,身体积弱不振,体质不好。
在台东过了一年多,我还不到两岁,父亲又接任花莲师范校长,举家迁往花莲,一住就是八年,我们戏称是“八年抗战”。十岁时,爸爸再度调任台南二中校长,全家定居台南,四年后又接任台南一中校长,父亲常言:“我将终老斯乡。”
儿时的我瘦小多病,在花莲时,如果两个礼拜没去挂号,连医生都说:“怎么好久没来缴菜钱了!”当时我家戏称看病是“给医生缴菜钱”。我们小时候有种很普遍的营养品“胖维他”,爸爸曾气得说:“胖维他都让你给吃得变成瘦维他了!”
我脸上有个酒窝,狗咬的
我的体质到了高中才逐渐好转,但还是很瘦小,高一上学期时才一百五十多公分,发育很晚。太太说,我到美国好像还长了两公分。
我脸上有个酒窝,大家都说好看,我说:“狗咬的。”大伙还以为我开玩笑。那是小学一年级时,有天放学后我跟着妈妈去她同事家。平时我常跟那家的狗逗着玩,那天见狗屁股底下有根棍子,想去拿,没想到“狗一翻脸不认人”,猛然扑了上来张口就咬,上牙咬住我的眉骨,留下一记疤,下牙深陷在我脸颊上,后来就成了酒窝。当时我满脸是血,大人们都吓坏了,狗主人当场把那只狗痛揍一顿,狗生病死了。爸妈怕我染上当时流行的狂犬病,只好拿下狗头去化验,报告要等二十一天才出来,把爸妈给急坏了,幸好没事。
还有一次几乎命丧鲤鱼潭。那年我正念幼稚园,有天爸妈与朋友一起去鲤鱼潭划船,船快到岸时,我兴奋地起身,船失去重心直晃,扑通一下我就栽进水里。妈妈当时想都没想跟着跳下去,一把抱住我,从水里站起来,水刚好淹到妈妈的眼角下,大家慌忙把我们母子拉上岸。好险,当时要不是妈妈在我滑落潭底前的那一抱,我可能就没命了。所以我常说,妈妈给了我两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