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来的时候告诉我们,昨晚,那个惨叫声再次把她惊醒,然后把摄像机还给了我——那是上次她来的时候我交给她的。我要求她每晚入睡前,让摄像机对着床,把一切都拍下来。
她照做了。
但没敢看。
我们看了。
最关键的那段录影并不长。
前一个多小时都是她睡着的样子,很平静。然而从某一刻起,她开始反复翻身、扭动,并且动作越来越强烈,逐渐变成了剧烈的挣扎。几分钟后,她猛然坐起,整个脸都变得异常扭曲……我们都看到了,每次把她从梦中惊醒的凄厉叫声,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我接着问下去:“你的家就在这条街上吗?”
年轻女人的声音小到几乎像是在喃喃低语:“……是的……”
我:“你能带我去吗?”
年轻女人:“不要……去……不要去,妈妈……会……会……打我……”
我:“为什么?”
年轻女人:“因为……因为……爸爸要她这么做的……”
我:“你爸爸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年轻女人:“他……不是我爸爸……是弟弟的爸爸……”
我听懂她的意思了:“他经常和妈妈一起打你吗?”
年轻女人:“……是的……他们……都讨厌我……”
我:“除了被打以外,你还受过别的伤害吗?”
年轻女人:“他们……不要……不要,不要!”
我知道她就快醒过来了,因为假如那个场景能把她从梦中惊醒的话,那么也同样可以把她从催眠中唤醒,于是我提高音量,语速坚定而沉稳地告诉她:“当我数到‘3’的时候,你会醒来。”
“1。”
她的双手开始紧张起来,并且慢慢地护到胸前。
“2。”
此时,她的身体已经有了很强烈的痉挛反应。
“3!”
她猛然坐直身体,睁大双眼愣愣地看着我。
看来我的时间掐得正好。
此时的她早已泪流满面。
“你觉得她的情况仅仅是小时候被虐待造成的吗?”搭档压低声音问我。
我转过头看着另一间屋子里的年轻女人,她正蜷缩在沙发的一角,捧着一杯热水发呆。很显然,房间里轻缓的音乐让她平静了许多。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嗯……比我想的稍微复杂了一点儿。”搭档皱着眉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我认为……那层迷雾拨开了,今天也许能有个水落石出。”
我没吭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我的强项是让患者进入催眠并且进行催眠后的诱导,而我的搭档则精于在患者清醒的时候问询和推理分析。虽然有时候他的分析过于直觉化,以至于看起来甚至有些天马行空,但我必须承认,那与其说是他的直觉,倒不如说是他对细节的敏锐及把握——这是我所望尘莫及的。
他眯着眼睛抬起头:“看来,该轮到我出马了。”
我们把年轻女人带离了催眠室,去了书房。关于在书房问询这点,是当初我搭档的主意。
“在书房那种环境中,被问询者对问询者会有尊重感,而且书房多少有些私密性质,那也更容易让人敞开心扉。”
他这么说。
其实我觉得,真正的原因是他很喜欢那种权威感。
年轻女人:“刚才我说了些什么?”
搭档:“等一切都结束后,我们会给你刚刚的录像。”
年轻女人:“嗯……算了,还是算了。”
搭档:“好吧,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决定权在你,OK?”
年轻女人点了点头。
搭档:“你家里环境不是很好吧?”
年轻女人:“嗯。”
搭档:“所以你只身跑到北方来生活?”
年轻女人:“嗯。”
搭档:“辛苦吗?”
年轻女人:“还算好……我已经习惯了。”
搭档:“自从你睡眠不大好后,工作受到很大影响了吗?”他小心地避免使用那些会令她有强烈反应的词汇。
年轻女人:“嗯……还行……”
搭档:“那么,能告诉我你的职业是什么吗?我们只知道你是从事金融行业的。”
年轻女人的眼神开始变得闪烁不定:“我……一般来说……”
搭档:“银行业?”
年轻女人:“差不多吧。”
搭档:“你是不是经常面对大客户?”
年轻女人点了点头。
搭档:“压力很大吗?”
年轻女人叹了口气:“比较大。”
搭档:“你至今单身也是因为压力大而并非工作忙,对不对?”
年轻女人:“是这样。”
搭档:“关于感情问题,我能多问一些吗?”
年轻女人:“例如?”
搭档:“例如你上一个男友。”
年轻女人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想提起他。”
搭档:“好,那我就不问这个。”
接下来,他问了一些看上去毫无关联的问题。例如: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你跟家人联系得紧密吗?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你觉得最令自己骄傲的是哪件事?年轻女人虽然回答了大多数,但我能看得出,她在有些问题上撒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