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运,是在十九岁那年暑假彻底改变的。至今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那是一个潮湿阴郁的夏日早晨,昨天刚刚下过一场雨。每到这样的天气,妈妈的关节炎就会犯病,于是就整天整天地躺在床上,直到天晴才能起床。
按理,妈妈早该去医院看病了,但医药费实在是贵得离谱,在农村,一般人都是“小病拖,大病扛,重病等着见阎王。”所以妈妈一直是硬挺着的,现在家里又是这样,更不能去了。穷人的命,原是不值钱的啊。
十三岁的弟弟吃过早饭便出去玩耍了,我收拾了碗筷便对妈妈说:“妈,我想去学校看看通知书有没有来?”
妈妈担心地说:“海燕,你不会落榜吧,我这几天右眼皮跳得厉害呢。”
我胸有成竹地说:“你就放心吧,我平时成绩那么好,这次发挥也不错,我感觉肯定能考上。”
妈妈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那为什么我的右眼皮跳得这样厉害呢?”
我娇嗔地说:“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迷信?”
话音刚落,我忽然听见院内有人喊我的名字,跑出去一看,门外除了几个邻居,还有一个乡邮递员。邻居们看到我,欢天喜地地说:“海燕,你考上大学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这消息还是让我欢喜雀跃,特别是我看到通知书上北方那所著名大学的校名时,更是激动万分。
躲在床上的妈妈看到通知书,也很高兴。但邻居们走后,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了。我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沉:“妈,学费这么贵,我们家有这么多钱吗?”
妈妈暗中算了算:“去掉你弟弟下学期的学费,还差三千呢。”
我急了:“妈,离开学没多少时间了,那怎么办啊?”
妈妈叹了一口气:“等一下去给你爸写封信吧,他在煤矿都干了半年了,挣的钱应该不止三千呢。”
我愁眉苦脸地说:“煤矿是一年一结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妈妈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实在不行就叫他回家吧,听说只要有事回家煤矿就给结工资的。”
我刚想回答,忽然听到外面传来若有苦无的哭声。这声音先是一个人的,但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哭的人也越来越多,好象整个村子都有人在哭。我大吃一惊:“发生了什么事?”
妈妈焦急地说:“海燕,快去看看,可能是谁家死了人了,怪不得我这几天右眼总是跳呢。”
还没等我站起身,就见弟弟跌跌撞撞地跑进屋来,扑到妈妈床上哇哇大哭:“爸爸,爸爸,他,他可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