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平民
正当第三等级中最前进的部分聚集力量向旧制度总进攻的时候,让·雅克·卢梭,于1750年发表了他的第一部重要著作:“论科学与艺术”。这是一个产生伟大著作的时代。这些伟大著作在整个思想领域内(哲学、自然科学、史学、伦理学、法学等)提供了一种新的世界观,动摇了以天主教为主要精神支柱的封建制度和专制政治的基础。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发表于1749年,狄德罗的“关于盲人的书简”和毕丰的“博物学”第一卷也同样是在1749年发表的。“百科全书纲要”是1750年出版的;百科全书第一卷和达兰贝尔写的绪言是1751年问世的;伏尔泰的“路易十四的时代”也同时出版了。
这几年可以说是十八世纪的转折年代。在这几年里,学1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者们的著述基本上也都呈现着一种战斗精神,至少最著名的一些著作是如此的。这些著述表达了当时因被剥夺了一切政治权利而起来反抗封建制度的第三等级全体的要求。因为封建制度容许一小撮寄生者过着那种把自己的享受建筑在人民贫困之上的生活,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和国家统一的实现。
第三等级联合起来,反对君主专制;反对封建贵族;反对抵抗一切新思想的主要中心——教会。1750年前后,这个等级的力量已经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统一战线,把战斗一直引向法兰西大革命。
但是第三等级并不都属于同一的社会阶级。
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小农群众承担着封建剥削和国王课税的全部负担。相反地,以包税人身分出现的大资产阶级却在专制政权的赋税制度下获取利益,他们也都过着那种把自己的享受建筑在人民贫困之上的生活。
在乡村中,不愿放弃农村公社传统权利的贫农,反对那些按照资本主义新方式经营土地的大包税人。在农闲期间,这些贫农在家里还要为供给他们原料的商人工作,因此又受到商人的剥削。
在都市里,小手工业者无力和工场手工业竞争;荒年的时候,小市民就只有饿死,而粮食投机商则大发横财。
这些利益上的矛盾,在大革命时期武装冲突未爆发以前,已经在当时各种学说中反映出来了。
出身贵族的高等法院法官孟德斯鸠,是一个和旧政权有广泛联系的封建大地主。孟德斯鸠的著作是企图调和资产阶级的愿望与封建制度的矛盾。伏尔泰和百科全书派,则比较前进,他们代表着进步资产阶级的利益坚决地向旧制度进行斗争。伏尔泰本人以及爱尔维修和霍尔巴赫都是金融家和资本家。
他们的纲领是合乎历史发展方向的,因为它是以发展生产力为宗旨。在哲学上,他们当中的某些人,已经成为唯物主义者。他们相信人能够通过科学发现事物的本质,能够发展文化,并保证人们现世的幸福;他们对于社会的进步是抱有信心的。但是在政治上,虽然他们在君主专制制度下敢于支持民主的主张(狄德罗为百科全书所写的“政治权威”条),但我们却不能把他们看作民主主义者。这些人之所以愿意保障人民的幸福,只是出于他们的仁慈观点而已。但是,在他们看来,保障人民的幸福不应是人民自己的事情,不应是“被剥夺了智慧和理智的”(霍尔巴赫的话)贱民的事情。因为伏尔泰等人是资产者,所以他们对于易于骚动的老百姓是怀有戒心的。他们认为建立理性王国应该是少数开明人士的职责。
但是,正如恩格斯所说:“这个理性王国,不是别的,正是资产阶级理想化的王国”。世袭贵族遂为金钱贵族所代替。因此,所谓进步只能通过对人民大众的剥削来实现。小资产阶级同意和大资产阶级共同反抗旧制度,但小资产阶级没有任何理由容许资本主义的发展,因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必然会使它遭到破产和被剥夺。小资产阶级,从封建剥削中是得不到任何利益的。它在旧制度的压迫下,所受的痛苦比较大,因之也比较容易接受民主思想。
但是,小资产阶级并不可能提出有效的经济纲领。它在绝望中,还抓住那被历史注定要没落的小私有制不肯放手。它能用什么积极的东西来代替旧制度呢?它的愿望变成了一种乌托邦式的空想:在一种平等的社会制度下,所有公民都成为小私有者。由于这种梦想和不可避免的经济发展相矛盾,因而这一阶级对于社会的进展只能表示叹惜;在社会进展的过程中,小资产阶级实际上所看到的是一种没落,而这种没落正是它本身的没落。它对于科学——推动进步的工具——的发展,采取怀疑的态度;对于理性——研究科学的武器——也不能毫无保留地予以信任。
我们正应当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卢梭的著作,它向小资产阶级广大群众提供了一种思想体系。卢梭比百科全书派更前进,同时却又更审慎。他在政治上,虽然大胆得多,深刻得多,可是在哲学方面,却远远地落后于百科全书派中之最进步的学者。这就是卢梭著作中的深刻矛盾。这并不是由于他的天才上的缺陷,而是因为他作了小资产阶级的代言人,这一阶级所处的地位本来就是矛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