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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官入阁不如为商入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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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以后,科举制度为士人厘定了一条由学而仕的终南捷径。相对于这条经千年积淀并被大多数读书人视为圭臬的光明大道,山西人却选择了弃儒离农从商的人生道路,实为另类。
雍正二年,山西巡抚刘与义在给朝廷的一个奏片中,写过这样一段话:“山右积习重利之念,甚于重名。子弟俊秀者,多入贸易一途,其次宁为胥吏,至中才以下,方使之读书应试,以故士风卑靡。”山右就是山西,刘与义在给皇帝的奏疏中,对当时三晋的人才观所作的精辟分析:一流人才经商,二流人才到衙门做事,三流人才方读书应试。雍正皇上就在这个奏片上留下御批,为山西的社会地位重新排了顺序,第一经商,第二务农,第三行伍,第四读书。
如此重利轻名之念形成于大一统的明清,此时的山西政治气候冷漠沉寂,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商贸异常活跃繁荣,人才济济,群贤毕至。尤其是清代道光年间平遥人雷履泰天才般地创立票号以后,晋商在全国呼风唤雨,汇通天下。以至后世俊秀,争相攀效,多入商界发展,三晋由此成为海内最富。
晋地大儒刘大鹏在《退想斋日记》中慨叹:“近十年吾乡风气大坏,视读书甚轻,视为商甚重,才华香美之子弟,率皆出门为商,而读书者寥寥无几,甚至有既游庠序,竟弃儒道而就商者,亦谓读书之士多受饥寒,曷若为商之多得银钱,俾家道之丰裕也。当此之时,为商者十八九,读书者十一二,余见读书之士,往往羡慕商人,以为吾等读书,皆穷困无聊,不能得志以行其道,每至归咎读书。”由此可以看出,晋地重商的风习既浓厚又普遍,“是以应考之童不敷额数之县,晋省居多”,令这位大儒扼腕痛惜。
明代山西商人王文显说:“商与士,异术而同心。故善商者,处财货之场,而修高明之行,是故虽利而不污……故利以义制,名经清修,各守其业,天之鉴也。”由于这种观念上的独特与前瞻,山西人在行动上就显得坦荡而自信。
比如山西介休侯氏的侯培余,嘉庆二十三年(1818年)考中副榜,精明练达,颇有才华,弃儒就商,开始创造了侯氏的辉煌。侯培余开设带有“蔚”字的蔚泰厚、蔚丰厚、蔚盛长商号。道光初年,侯培余又适应市场变化,把蔚字号均改为票号,又经过其子侯荫昌的大力经营,业务飞速发展,使蔚字号成为国内著名的票号。
生意兴旺的同时,侯培余在旧堡东门路北和新堡又修建了三处宅院,个个巍峨华丽,前庭后院,过厅书房,富丽堂皇。新堡新院过厅有一副对联:“读书好经商亦好学好便好,创业难守成亦难知难不难”。这副对联形象地道出了培余读书治家理财的才能,也反映了山西人在两“好”之间的取舍标准。于是,一批又一批三晋才俊之士毅然决然地弃儒就商,走出了一条新型的人生之路。无论是已入国子监就读的监生,还是已在府、州、县学考取的庠生或诸生,皆义无反顾地弃文经商了。那些尚未入学的孩子,也把经商视为成才之路,而非读书做官这一条途径。
山西榆次富商常氏,世世代代把家族中最优秀的子弟投入商海。常氏家族弃儒经商、弃官经商的子弟很多。如十三世常维丰,幼年从师就读,词章粹美,识者器重。长大后放弃科举,赴张家口经商。常维丰极具才能,办事干练,尤精用人、通变之道,凡事一经裁酌,立即决断,为同仁所不及。
常氏十四世常旭春,是清末举人,曾任晚清法部员外,书法艺术名冠三晋,诗词也做得很好,时人称他是“书宗李北海,诗步王渔洋”。但他最热衷的还是经营商业。常氏一改“学而优则仕”为“学而优则商”,能数代集中优秀人才锐意经营商业,从而形成了一个具有相当文化的商人群体。由于他们把儒家教育的诚信、仁义、忠恕精神引入商界,从而有了常氏商业之繁盛。
可见,把商业作为一项终身的崇高的事业来对待,正是晋商经商取得成功的重要因素。在长达500余年商业活动中,究竟有多少山西人涉身商场,今天已无法确切地统计,但在明清时期山西因商而富甲一方则是有史料依据的。著名思想家龚自珍就曾以“海内最富”四字来指称山西,咸丰初年山西晋中地区家产逾百万者多达数十家,时人估算其额过亿两,比清政府的国库库存量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