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何才能在没有动机之下止念?如果它有动机,就仍然是思想的运作。你如果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我其实很替你高兴,因为这件事需要极大的诚实度才能弄清楚。若想弄清楚那个属于不同次元的东西是否存在,你就必须非常诚实,其中不能有任何自欺,不能有任何欲求。心只要一生起追寻此种境界的欲求,它就会开始捏造发明,于是就会陷入幻觉和灵视之中。而这类的灵视经验,都是过往知识的投射,因此不论它有多么迷人,多么令你兴奋,多么伟大,都只不过是历史的产物罢了。
如果这一切你都明白了,不是字面上而是真的明白了,接下来的问题则是:意识的内容能不能完全空掉?
我们日常意识的整个内容,包括了无意识以及显意识两种层面:里面尽是它所累积的思想,那些透过传统、文化、挣扎、痛苦、自欺而累积下来的思想。这整个内容便是我的意识以及你的意识。若想发现是否有一个属于不同次元的东西,就必须非常诚实才行。但缺少了这些内容,意识又会变成什么呢?然而我只能就内容来认识我的意识?譬如我是印度教徒、佛教徒、基督教徒、天主教徒、共产主义分子、艺术家、科学家、哲人等等。我执著于我的房子、我的妻子、我的朋友或是经由百千万年的历史累积下来的结论、记忆或印象。这些内容便是我的意识或你的意识,而意识又是时间、度量、比较、衡量、论断的活动。意识的领域之内充斥着我的各种思想,包括意识与无意识在内。任何一种思维活动,都在意识的范畴之内。因此意识之内的空间是相当有限的。
如果我们共同认清了这一点,那将会是你的认识,而不是我的。摆脱了所有的指导者,所有的教诲,你的心才能真的学习。因此,一旦有了足够的能量,你就会有十足的热情去探索真相了。可是如果你跟随某人,一定会丧失自己的能量。
陷入时间感的意识,其中的空间是非常狭小的。你虽然可以透过想象,透过各种方法、各种扩张意识的技巧或更精致的思考来拓展它的空间,但是它仍然束缚在意识有限的范畴之内。任何一种想要超越它自己的思维活动,仍旧在这个范畴之内。譬如你利用迷幻药来扩张意识,其结果仍然是在意识领域之内的一种思维活动。虽然你认为自己已经超越了它,其实你仍然在它的领域之内,因为那个境界只不过是一种概念罢了,除此之外,你也许还会经验到更深的意识。因此你认清了它整个的内容,也就是“我”或自我,亦即所谓的个人性。只要是在这个意识范畴之内的经验,无论扩张到什么程度,永远都在时空的范围之内。因此,若想有意识地努力超越这个范畴,一定会招来幻觉。努力追寻真理是相当荒谬的事。由某位宗师指导你修行来达到开悟,但不去理解意识所有的内容,并将其空掉,这种做法就像是以盲导盲。
心即是它所有的内容。脑子则是过往的历史,思想都是从这些历史中产生出来的。思想永远是不自由、不新颖的。于是下面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这整个意识的内容要如何空掉?但不能透过任何方法,因为你只要一运用别人教给你的方法,或是发明出自己的方法,你的心就会变得机械化,如此一来,它就被困在时空之中了。心能不能看见自己的局限,而凭着这份对自己的局限的觉察,能不能将局限打破?它能不能不去问该如何空掉心念,而是去彻底认清意识的整个内容,并且觉察和倾听意识的整个活动,然后借由这份觉察来止息自己的活动?譬如我看见自己犯了某个过错,这份对过失的觉察便是真理。这份对自己谎言的觉知就是诚实。觉察到自己在嫉妒,便是从嫉妒中解脱了出来。换句话说,只有当观者不存在时,你才能非常清楚地观察到真相。观者即是过往的记忆、印象、结论、意见和论断。
因此,心能不能清晰而毫不费力地认清意识是有限的、缺乏空间的、受到时间限制的?你能不能认清这些真相?如果你能安静地看着它,你就会认清它所有的内容——包括无意识以及显意识里的内容。这意味着你必须全观。从这全观的状态之中自然会生起能量。但是如果费心去注意,你的能量反而会耗损。控制意味着臣服、比较、压抑,而这一切都是在浪费能量。只要能保持觉察,你自然会全观,也就是完全不消耗任何能量了。
如果你以全部的能量看着显意识及无意识里的所有活动,你的心便是空寂的。这并不是我的幻觉。这也不是我凭空想出来的。如果这是我所下的一个结论,是我“想”出来的一件事,那么我就是在制造幻觉。假设我知道那是个幻觉,我就不会说出来了,因为我不想以盲导盲。如果你真的在仔细聆听,真的想弄明白的话,这里面的逻辑你一定可以很清楚地看见。
无意识的整个内容要如何彻底揭露?首先得认清问题是什么,才能往下探究。我们一向将生活中所有的事都加以区分,所以我们也把意识分成了显意识及无意识。我们所受的教育和文化,造成了这样的区别或分裂。无意识具有自己的动机,自己的种族传承,自己的经验。这些内容有没有可能被智慧之光或觉知之光照亮?你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是否暗示着有一个分析者在那里分析意识的内容,因而造成了界分、冲突、矛盾和痛苦?或者你完全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而只是单纯地提出这个问题?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如果你很诚实又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而且对答案一无所知,你自然会有所发现;但如果你已经有了某种结论或意见,那么你就是抱着预设的答案在探索这个问题。你也许是在依循某位哲学家、心理学家或精神分析师的观点在看这个问题,然而这些都不是“你自己”的认识。这些都是他们的认识,你只不过是在诠释或试图去理解他们,你并不是在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