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科学的心理学解释起源于这样一种敏锐的认识,科学是人类的创造,而不是自主的、非人类的、或者具有自身固有规律的纯粹的“事物”。科学产生于人类的动机。它的目标是人类的目标。科学是由人类创造、更新、以及发展的。它的规律、结构以及表达,不仅取决于它所发现的现实的性质,而且还取决于完成这些发现的人类本性的性质。心理学家,特别是有一定临床经验的心理学家,会以个人的方式,通过研究人,而不是他们制造的抽象观念,通过研究科学家,而不光是科学,来相当自然和自如地处理任何课
题。
有的人错误地认为事实并非如此,他们坚持主张科学完全是自主的“能够自我调节,并将科学视作一场与人类利益无关的,有着固有的,任意的棋类规则的游戏。然而,心理学家必须将这些企图看成是不切合实际的、错误的,甚至是违反经验的。
在这一章,我希望首先明确这一论题所依据的某些极为重要的自明之理。然后,我将提出论题的某些含义和结果。
科学家的心理
科学家的动机
象人类的所有其他成员一样,科学家也被多种需要所促动。这些需要是人类所共有的,是对食物需要;对安全、保护,以及关心的需要,对群居、感情、以及爱的需要;对尊重、地位、身份、以及由此而来的自尊的需要;对自我实现或发挥个人所特有的和人类所共有的多种潜能的需要。这些需要对于心理学家来说是最为熟悉的,原因很简单,它们受到挫折就会引起病态。
研究较少,但通过共同的观察仍然可知的是对于纯粹知识的认识性需要(好奇),以及对于理解的需要(哲学的、神学的、建立价值系统解释的需要)。
最后,最不为人所知的是对于美、对称、也许还包括对于简洁、完满、秩序等的冲动,我们可以把它们称为审美的需要,以及表达、表现的需要,还有也许与这些审美需要有联系的使某事趋向完满的需要。
到目前为止,似乎所有其他需要、欲望、或驱力不是上面所列举的基本目的的手段,就是神经病的、或某些学习过程的产物。
很明显,认识的需要是科学哲学家所最关心的。在科学的自然历史阶段,推动科学向前发展的最大动力是人的持久的好奇心。在更理论化和抽象化的水平上,科学则产生于人的同样持久的理解,解释,以及系统化的欲望燃而,对于科学特别不可缺少的是后一种理论的冲动,因为纯粹的好奇心在动物那里也很常见(172,174)。
当然,在科学发展的整个阶段,确实也包括其他动机。最初的科学理论家常常认为科学在本质上是一种帮助人类的手段,而这一点现在却经常被忽略,例如,培根就期望科学能大大改善人类的贫穷以及疾病的蔓延(24)。现已证明:甚至在希腊科学中,虽然柏拉图式的纯粹非体力的沉思是一种牢固的传统,注重实际和人道主义的倾向也相当有力。一般来说,对于人们的趋同和归属的盛情,以及更强烈的对人类的爱的感情,往往是许多科学工作者的原始动机。一些人投身于科学,就象他们同样也会投身于社会工作或者医学一样,都是为了帮助人们。
最后,我们必须请楚地认识到;其他任何人类的需要都可以成为涉足科学、从事或者深入研究科学的原始动机。科学研究,也可以作为一种谋生手段、一种取得威望的源泉,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或者任何神经病需要的满足。
就大多数人而言,更常见的是所有同时发生作用的动机的各种程度不同的联台,而不是一个单一的原始的最重要的动机。最有把握的设想是:任何科学家的研究工作都不仅是由爱,也是由单纯的好奇所促动的;不但是由威望,也是为了挣钱的需要促动的,等等。
理智和冲动的协作性质
总之,现在很清楚,把理性和动物性对立起来的两分法是已经过时了。理性和进食一样完全是动物性的,至少是人类的动物性。冲动并不一定同智力判断相对,因为智力本身就是一种冲动。总之,在健康人身上,可以越来越清楚地看到,理智和冲动是协作的,而且强烈地倾向于殊途同归,而不是分道扬镳。非理性不一定是反理性的,而常常是亲理性的。意动和认知之闻的长期差异和对抗,通常本身就是社会或个人病态的产物。
人对爱或尊重的需要和对真理的需要完全一样,是“抻圣的”。“纯”科学的价值比“人本主义”科学的价值并不更多,也不更少。人性同时支配着两者,甚至没有必要把它们分开。科学可以给人带来乐趣,同时又能给人带来益处。希腊人对于理性的尊崇并没有错,而只是过分排他。亚里士多德没有看到,爱和理性完全一样,都是人性的。
在认识需要的满足和情感需要的满足之间,存在着暂时的冲突。这种偶然的情况,向我们提出的是整合、协调以及并行的问题,而不是冲突以反对立的问题。纯理论科学家的纯粹、客观、不偏不倚的非人本主义的好奇心可能会对其他同样重要的人类动机的满足造成威胁,例如对于安全,我在此所指的不仅是明显的原子弹的例子,而且还包括一个更普遍的事实,即科学本身暗含着一个价值系统。总之,纯理论科学家所能达到的境界不是爱因斯坦或牛顿,而是搞集中营试验的纳粹“科学家”和好莱坞的“疯”科学家。一种更完美的、更人道和更具超越性的关于科学和真理的定义是可以找到的(66,292,376)。为科学而科学正如为艺术而艺术一样,都是病态的。
科学的多元性
正如人们在社会生活中、在职业中、在婚姻中那样,人们在科学工作中也寻求多种不同的满足。科学对于所有人都能投其所好,无论对年青的、还是年老的,勇敢的、还是胆怯的,富有责任感的、还是寻找欢乐的都是这样。一些人直接在科学中追求人道主义的目标,另一些人刚明确地喜欢科学的非个人、非人类方面的性质。一些入主要是寻求条理的清晰和规则的井然,另一些人则强调内容,想知道更多“重要的”事情,尽管它们可能不够精细、准确。一些人想开辟和开创新路,另一些人宁肯做整理者的工作:整顿,清理、管辖已经赢得的阵地。一些人在科学中寻求保险,另一些人则寻求冒险和兴奋。我们不可能描绘出唯一理想的妻子,同样也不可能描绘出唯一理想的科学、科学家、方法、问题、或研究活动。正如我们可以赞成一般的婚姻,同时仍保留个人趣味的选择一样,我们在科学中也可以是多元的。
对于科学,我们至少可以分辩出以下功能:
1.它的寻求问题、提出问题、鼓励预感、提出假设的作用。
2.它的试验、检测、证明、反驳的作用;它的重复和检验实验的作用;它的积累事实的作用;使事实更为可靠的作用。
3、它的条理化、理论化、以及构建的作用,它进行范围越来越大的概括的作用。
4.它的收集历史、博学的作用。
5.它的工艺方面的作用;作为工具、方法、
6.它的管理、经营和组织方面的作用。
7.它的宣传和教育的作用。
8.它的为人类服务的作用。
9.它提供给人以欣赏、享受和欢庆的愉快以及它所带给人以荣誉的作用。
这些繁多的作用必然意味着劳动的分工,因为很少有人能集所有这些技巧于一身,劳动的分工需要不同种类的人,以及不同的兴趣、能力和技巧。
兴趣反映并表现了性格和人格。科学家对于学科的选择就体现了这一点,例如选择物理学而不是人类学。在学科内部各个领域的选择上也是这样,倒如研究鸟类学而不是主攻遗传学。在某个具体领域中对某一具体研究课题的选择仍然体现了这一点,不过程度较低罢了,例如研究倒摄抑制而不是顿悟。另外,这一点还可用于解释对于方法、材料、精确度、适用性以及可行性与当前人类利益的密切程度等的选择。
在科学中我们大家互相补充和需要。假如每个人都喜欢物理学而不喜欢生物学,科学的进展将无从说起。很幸运,在科学的追求上,我们各有不同的趣味。这就象我们并非都爱同样的气候,相同的乐嚣一样。因为一些人喜欢小提琴,另一些人喜欢单簧管或鼓,乐队才可能演奏得成。科学也是这样,由于不同的趣昧,在最广泛意义上的科学才成为可能。既然每个人都能提出不同的问题,熟悉不同的领域,正如在艺术、哲学,政治中一样,科学也需要各种各样的人(而不是能够容忍各种各样的人),甚至精神病患者也可能有特殊用处,因为他的疾病使他在某些特殊方面特别敏感。
由于一个人“关于人类的知识”常常仅仅意指“关于他自身的知识”这一事实,在科学中,一元论的压力是一种真正的危险。我们非常容易将自己的趣味、偏见、以及希望投射到整个宇宙上去。例如,物理学家、生物学家和社会学家早已表明,由于他们所选择领域的不同,他们在一些重要方面有根本区别(401)。由于这种在趣味上的区别,我们完全可以合情合理地希望他们对科学、方法、目标、以及科学的价值有着各不相同的定义。很清楚,正如我们在人类其他领域里所做的那样,在科学家之间,我们也同样需要容忍和接受个体的差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