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挣扎,nagual,」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敦促我,「不要沉下去,浮上来,浮上来,使用你的做梦技巧!」
我的思想开始活动,我想这是一个美国人的声音,我也想如果我要用做梦的技巧,我必须找到一个出发点来发动我的力量。
「睁开你的眼睛,」那声音说,「现在就睁开,用你所看见的第一件事物做为出发点。」
我费了极大努力睁开眼睛,我看见树与蓝天。现在是白天!有一张模糊的脸在我面前,但我无法集中我的视线,我想这是那教堂中的女人在看着我。
「用我的脸,」那声音说,这是个熟悉的声音,但我辨别不出来,「用我的脸做为你的基地,然后去看其他事物。」那声音继续说。
我的耳朵渐渐恢复听觉,我的眼睛也渐渐正常。我注视那女人的脸,然后注视公园中的树,注视铁制的长椅,注视行经的路人,然后又回来注视她的脸。
虽然她的脸在我每次注视时都会改变,但我开始有了最低限度的控制,当我的感官都渐渐复原后,我发现那女人是坐在长椅上,而我的头枕在她的大腿上。她不是教堂中的女人,
她是卡萝·提格。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惊慌地问。
我感到非常吃惊和恐惧,想要跳起来跑开,但我的身体仍不听使唤。我痛苦地试着站起来,但不成功。四周的世界实在是太清晰了,我不可能仍在做梦,但我的无法动弹使我怀疑这还是个梦,况且卡萝的在场太突然了,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
我谨慎地尝试用意志力来起身,像我在梦中做过数百次一样,但没有任何效用。如果我需要客观求证,现在正是时候,我极小心地先用一只眼睛观看视线之内所有事物,然后用另一只眼睛重复这个动作。我用两只眼睛分别的视觉影像之间的连贯性做为证据,表示我是在一个日常世界的现实中。
接下来,我观察卡萝,这时我发现我可以移动我的手,只有我的下半身仍旧麻痹。我触摸卡萝的脸及手,我拥抱她,她是实质的,我相信她是真正的卡萝·提格。我感到极为放心,因为有一阵子我怀疑她是死亡拒绝者假扮为卡萝。
卡萝小心地扶我坐起。我原先是半身躺在椅上,半身在地上。这时我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我穿着褪色的牛仔裤,及黄褐色的皮靴,我上身穿着牛仔夹克及棉布衬衫。
「等一下,」我对卡萝说,「看看我!这些是我的衣服吗?我是我本人吗?」
卡萝笑着摇我的肩膀。这是她惯常用来表示一种同志间的感情,好兄弟式的姿势。
「我在看美丽的你,」她假装男音,滑稽地说,「还可能会是谁呢?」
「我怎么会穿牛仔裤和马靴呢?」我坚持说,「我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你穿的是我的衣服,我发现你时,你是赤裸裸的!」
「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在教堂附近,约一个小时前。我到广场来找你,nagual叫我来的,我还带了衣服以防万一。」
我告诉她我想到曾经光着身体到处乱跑,觉得非常难为情与脆弱。
「奇怪的是,当时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她向我保证。但我觉得她只是想安慰我,从她的顽皮笑容可以看出来。
「我一定是整晚都与死亡拒绝者在一起,也许更久。」我说,「今天是几号?」
「不要担心时间,」她笑着说,「等你更正常时,你自己可以算日子。」
「不要开玩笑,卡萝·提格。今天是几号?」我的声音严肃正经,似乎不是我。
「今天是狂欢节后的第一天,」她轻拍我的肩膀,「我们从昨晚便一直在寻找你。」
「但我在这里做什么?」
「我把你带到广场对面的旅馆,我无法把你带回到nagual的屋子,你几分钟之前从旅馆房间跑了出来,于是我们便到这里。」
「你为何不请nagual帮忙?」
「因为这件事只与你我有关。我们必须一起来解决。」
这使我无话可说,她的话完全有道理。我再问她一个问题:「当你找到我时,我说了些什么?」
「你说你深深进入第二注意力很长一段时间,因此还没什么理性可言。你只想要躺下来睡觉。」
「我什么时候失去行动能力的?」
「只有一会儿之前。你会恢复的,你自己知道这是很正常的,当你进入第二注意力,受到强大的能量冲击之后,会失去言语及四肢的控制。」
「你什么时候失去你的童音的,卡萝?」
我的问题使她非常意外,她瞪着我,爆出大笑。「我已经练习了好久。」她坦承,「我想听见一个成年女人说话像小孩子是非常令人困扰的,而且你讨厌它。」
要承认我讨厌她的童音是很容易的,唐望和我都曾试着矫正她,但我们最后认为她不希望被矫正。她的童音使她很讨人喜欢。唐望觉得她喜欢这样,不准备改变。听见她说话不带童音让我觉得非常高兴,这表示她能够靠自己做到剧烈的改变,这是唐望和我过去并不确定的。
「nagual叫你来找我时还说了些什么?」我问。
「他说你正与死亡拒绝者交手。」
我透露秘密似地告诉卡萝,死亡拒绝者是一个女人。她冷淡地说她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叫道,「没人知道这个,除了唐望之外,他告诉你的吗?」
「当然。」她回答,不受我的惊讶影响,「你所不知道的是我已见过那教堂中的女人,比你还早,我们在教堂中亲密地交谈了许久。」
我相信卡萝告诉我的是实情。那正像是唐望的作法,他很可能让卡萝去当斥候收集情报。
「你什么时候见到死亡拒绝者的?」我问。
「两个礼拜前。」她如实说,「那不算是什么大事,我没有能量可以给她,至少没有她想要的能量。」
「那么你为何要见她?难道会晤女nagual也是死亡拒绝者与巫士的约定之一?」
「我去见她,因为nagual说你与我是可以相互交换的,我们的能量体融合在一起许多次了,记得吗?我与那女人谈论我们之间融合是多么容易。我与她在一起三、四个小时,直到nagual来把我带走。」
「你们一直都在教堂中?」我问,因为我无法相信她们会跪在那里三、四个小时只是谈我们能量体的融合。
「她带我进入她的意愿之中,」卡萝思索一阵后说,「她让我看到她是如何逃脱魔掌的。」
卡萝说出一个非常曲折的故事。她说根据那教堂的女人让她看见的,所有古典的巫士都无可逃避的成为无机生物的猎物,无机生物捉到他们之后,给他们力量成为我们世界与它们领域之间的媒介。那时人们把它们的领域视为阴间冥府。
死亡拒绝者同样地被无机生物捉住,卡萝估计他也许当了几千年的俘虏,直到他能够变身为女人后才自由。他有一天发现无机生物把阴性视为不朽的,它们认为阴性事物具有无比的韧性及深广的范围,因此几乎不可能被陷阱所捕获,他便知道这是一条生路。死亡拒绝者的转变如此彻底与详细,她立刻便被丢出无机生物的领域之外。
「她有没有告诉你无机生物仍在追捕她?」我问。
「当然它们在追捕她,」卡萝肯定地说,「那女人告诉我,她生命中无时无刻不在抵抗它们的捉捕。」
「它们能对她如何?」
「使她变回男人,把她捉回去。这是我的猜想,我想她的恐惧超过任何我们所能想像的程度。」
卡萝不动声色地告诉我,那教堂中的女人完全洞悉我与无机生物的遭遇,她也知道那个蓝色斥候。
「她知道你我的一切,」卡萝继续道,「不是因为我告诉她,而是因为她是我们传统及生活中的一部分。她说她一直在注意我们全体,尤其是你和我。」
卡萝开始叙述那女人所知道的关于卡萝与我共同行动的事件。在她叙述时,我开始对这一个就在眼前的女人产生一种奇特的怀念,我极渴望拥抱她。我伸出双手,但失去平衡,从长椅上摔下。
卡萝扶我起来,担心地检查我的脚、我的瞳孔、我的脖子及背部。她说我仍旧因为能量的冲击而无力,她把我的头放在她胸口,摸着我,把我当成一个生病的小孩。
一会儿后我感觉好些,我开始恢复一些控制能力。
「你喜不喜欢我的装扮?」卡萝突然问我,「我会不会穿得太过分?你觉得如何?」
卡萝总是穿得非常讲究,如果她有什么事是可预料的,那便是她对服饰的口味。事实上,唐望与我们其他人之间常谈的一个笑话是,她的唯一优点便是懂得购买美丽的衣服装扮。
我觉得她的问题十分奇怪,便说:「为什么你会担心你的外表?你从未这样的,你是不是想要取悦什么人?」
「我当然是想要取悦你。」她说。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我抗议道,「死亡拒绝者的事更为重要,不是你的外表。」
「你会惊讶我的外表将有多重要,」她笑着说,「我的外表将与我们俩的生死存亡有关系。」
「你在说什么?你使我想起nagual如何让我会晤死亡拒绝者,他的神秘言谈几乎使我发疯。」
「他的神秘言谈有没有道理呢?」卡萝极为严肃地问。
「当然有的。」我承认。
「我的外表也有,你就暂时包容一下,你觉得我怎么样?吸不吸引人?美丽、平庸、讨厌、骄纵或专横?」
我思索片刻,我觉得卡萝非常吸引人,这对我十分陌生,我从未有意识地思考她的吸引力。「我觉得你极为迷人,」我说,「事实上,你美丽得使人昏眩。」
「那么这一定是正确的外表。」她叹气说。
我试着弄懂她的意思,但是她又问:「你与死亡拒绝者的会晤如何?」
我简单地告诉她我的经验,主要是第一个梦。我说我相信死亡拒绝者使我看见那个小镇,但在过去不同的时代。
「但那是不可能的,」她脱口而出,「在这宇宙中没有过去与未来,只有此时此刻。」
「我知道那是在过去,」我说,「教堂是一样的,但小镇就不一样。」
「想一下,」她坚持道,「在宇宙中只有能量,而能量只有此时、此地,无止尽的此时此地。」
「那么你认为我遇到了什么?」
「靠死亡拒绝者的帮助,你跨越了做梦的第四关。」她说,「教堂中的女人带你进入她的梦,她的意愿中,她带你进入她对这个镇的重现。显然她的重现是过去的时间,而这个记忆仍旧维持不变,就像她对这个镇目前的记忆必定也同时存在。」
沉默许久后,她问我另一个问题:「那女人还做了些什么?」
我告诉卡萝第二个梦,关于这个小镇现在时刻的梦。
「这就是了,」她说,「那女人不仅带你进入她过去的意愿中,为了帮助你跨越第四关,她更带你的能量体进入了另一个现在的世界,但存在于她的意愿之中。」
卡萝停顿片刻,问我教堂中的女人是否有向我解释什么是在第二注意力中的意愿。
「你从哪里听到这么多新观念的?」我问,很惊讶她的了解。
卡萝冷淡地表示教堂中的女人已经向她说明了许多有关的奥秘。
「我们现在就是在第二注意力中意愿,」她继续说,「教堂中的女人使我们都入睡了,你在这里,而我在亚历桑那州,然后我们又再度在梦中入睡。但你不记得这部分。而我记得双重姿势的秘诀,记得那女人告诉你的,第二个梦是在第二注意力中的意愿,也就是跨越梦的第四关的唯一方法。」
然后很长的停顿,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说:「我想那教堂中的女人真的给了你一项礼物,虽然你什么都不想要。她的礼物是把她的能量附加在我们的能量上,使我们能在这此时此地的能量宇宙中来回移动。」
我变得非常兴奋。卡萝的话精简确实,她解释了一些我认为无法解释的事,虽然我听不懂她解释了什么。如果我能动,我会扑上去拥抱她。她高兴地微笑着,而我继续慌忙地告诉她这些话是多么地有道理。我说唐望从未告诉我任何类似的观念。
「也许他不知道。」卡萝说,不是出于不敬,而是安慰的口吻。
我没有争论,沉默了一段时间,很奇怪地毫无任何思想,然后我的思想与言语像火山般地爆发。人们经过广场,不时会注视我们,或停下来看我们,我们一定是他们眼中罕见的景象。卡萝不停亲吻抚摸我的脸,而我不停地说我与死亡拒绝者的遭遇及赞美她的条理清晰。
当我能走动时,她带着我穿过广场,到镇上唯一的旅馆,她说我还没有能量到唐望的屋子,但那里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的去向。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去向?」我问。
「nagual是个非常聪明的老巫士,」她笑着回答,「他告诉我,如果我发现你能量上受创,我应该把你安置在旅馆中,而不要冒险带你穿过镇上。」
她的话及她的笑容使我非常安心,我满怀喜悦地走着。我们绕过街角进入在教堂正前方的旅馆中。我们穿过阴暗的大厅,走上水泥楼梯到二楼,进入一间我从未见过的单调房间中。
卡萝说我来过这里,但我完全不记得这房间或旅馆。我累得无法思索这个问题,只是倒头栽入床中,我很想睡觉,但又精神昂然,有太多事情需要解释,虽然一切看来都很正常有序。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慌,坐了起来。
「我从未告诉你我没有接受死亡拒绝者的礼物,」我对卡萝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
「喔,你自己告诉我的,」她抗议地说,坐到我身旁,「你好得意,那是当我发现你时,你说的第一件事。」
这是到目前为止唯一让我不满意的解释,她的回答并不像是我会做的事。
「我想你搞错了,」我说,「我只是不想接受任何会改变我的目标的东西。」
「你是说你不感到得意,拒绝了那礼物?」
「不,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不再能感觉任何东西,除了恐惧。」
我伸直双腿,把头放在枕头上。我觉得只要我闭上眼睛或不再说话,我会立刻进入梦乡。我告诉卡萝我曾经在早期刚认识唐望时与他争论有关他选择战士行径的动机,他说恐惧使他不至于脱轨,而他最害怕的是失去nagual,失去抽象,失去力量。
「与失去nagual相比,死亡不算什么。」他曾极带热情地说,「失去nagual的恐惧是我唯一拥有的真实,因为若没有这个,我会比死亡还凄惨。」
我告诉卡萝,我立刻反驳唐望,夸口说由于我无所畏惧,如果要我选择一条行径,唯一的动机必须是爱。
唐望的回答是当真正的压力降临时,恐惧是唯一值得战士的状态。我私下认为他顽固狭隘而瞧不起他。
「现在一切从头来过,」我对卡萝说,「看看我,我能向你发誓唯一让我继续下去的,是失去nagual的恐惧。」
卡萝以我从未见过的奇怪目光注视我,「我不同意,」她温柔地说,「恐惧与感情相比就不算什么,恐惧使你狂野地奔跑,而爱使你有智慧地行动。」
「你在说什么,卡萝·提格?难道巫士现在流行爱情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躺在我身旁,把头放在我肩上。我们在那陌生而单调的房间中沉默地躺了许久。
「我能感觉你的感觉。」卡萝突然说,「现在,试试看感觉我的感觉,你能做到的,但让我们在黑暗中进行。」
卡萝伸手关掉灯光。我立刻坐了起来。一阵恐惧像电流般穿身而过,灯一关掉,房间就变成像夜晚一样,我极激动地向卡萝质疑。
「你尚未完全复元,」她安慰我,「你才经过一场剧烈的旅行。如此深入第二注意力使你有些混乱,虽然现在是白天,但你的眼睛仍然还没适应房间中的光线。」
我稍感安心,躺了下来。卡萝继续说话,但我没有听,我伸手去感觉床单,它们是真实的床单,我摸摸床,是真的床!我翻身用手感觉冰冷的地板瓷砖,我起床检查房间及浴室中的一切事物。每件事都非常正常,非常真实。我告诉卡萝当她关灯时,我清楚地感觉我是在做梦。
「让自己喘口气吧,」她说,「不要再玩调查的游戏了,上床休息。」
我打开面对街道的窗帘,外面是大白天,但当我关上它时,屋内便是黑夜。卡萝求我回到床上,她怕我又会跑到街上。她说得不错,我回到床上,一点也没注意到我完全忘了该指指事物,用看见能量来判断真实,这项知识仿佛已经从我的脑海中消失。
旅馆房间内的黑暗非常奇异,有一种平静与和谐的舒适。但同时也带给我一种深沉的悲哀,渴望人类的温暖,渴望同伴。我觉得非常迷惑,我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我躺在床上,试着回忆这种感觉是否发生过。没有。我所熟悉的渴望不是人类的同伴,而是抽象的渴望,像是触及不到某种无法形容之事的悲哀。
「我快崩溃了,」我对卡萝说,「我快要为人类而哭泣了。」
我想她会把我的话当成笑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她似乎同意我,叹了口气。我在这样不稳定的情绪下,立刻被卷入了感伤之中,我在黑暗中对她说出一些在平时会觉得非常荒谬的话:「我非常爱慕你。」
这样的话在唐望的团体中是无法想像的。卡萝·提格是女nagual,在我们俩之间,我们不需要如此表达情感。事实上我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感觉为何,唐望教导我们巫士是没有时间浪费在感情上的。
卡萝微笑着拥抱我,而我也对她充满着热烈的感情,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啜泣。
「你的能量体正在宇宙的能量明晰纤维上前进,」她在我耳边低语,「我们正被死亡拒绝者的意愿之礼物所引导着。」
我有足够的能量了解她的话,我甚至问她自己是否了解这一切。她嘘着我,耳语道:「我了解,死亡拒绝者给你的礼物是意愿的翅膀,靠着它们,你和我正在梦见另一个未来的时间。」
我把她推开坐起。卡萝如此说出这些复杂的巫术思维使我十分不安,她并不擅长于观念上的思维,我们总是取笑她缺乏哲学家的头脑。
「你是怎么了?」我问,「你像是改头换面了!巫术哲学家卡萝,你讲话像唐望。」
「还没有,」她笑着,「但快了,越来越近了。当它终于发生时,当个巫术哲学家将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你会知道的,而没人能解释原因,因为事情就是会发生。」
我脑中响起警铃,「你不是卡萝!」我叫道,「你是死亡拒绝者假扮卡萝,我知道。」
卡萝笑了,不理会我的指控,「不要作怪,」她说,「你会错过这一课的,我知道迟早你会陷入你的放纵之中。相信我,我是卡萝,但我们正在做一件我们从未做过的事,我们在第二注意力中意愿,就像古典巫士所做的。」
我没有被说服,但我没有能量继续争论,因为像我梦中一样的漩涡开始把我拉了进去,我听见卡萝微弱的声音在我身边低语:「我们正在一起做梦,梦见有我的意愿,意愿我前进!意愿我前进!」
我尽极所能说出我的思想:「永远留在这里陪我,」我的声音像是一个慢速转动的录音机。她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想要笑我的声音,但是漩涡把我吸了进去。
当我清醒时,我独自一人在旅馆房间中。我不知道睡了多久。没有发现卡萝让我觉得非常失望,我急忙穿上衣服,走到大厅去找她。我同时也需要挣脱一些缠住我不放的睡意。
在柜台前,经理告诉我那个租下房间的美国女人已经在不久前离开了。我冲到街上,希望能追上她,但没有看见她的踪影,现在是中午,太阳高挂在无云的天空中,有一点热。
我走到教堂。发现我在梦中的确看见了背面的细节,我的惊讶虽然真实,但不强烈,我自己寻求一些理由,也许唐望与我观察了这些细节,只是我不记得。我想了一下子,没有任何作用,我的求证计划对我没有一点意义,我太过于疲倦而不在乎。
我慢慢走到唐望的屋子,仍旧在寻找卡萝,我确定我将会在那里找到她,她会在那里等我。唐望对我的迎接像是我死而复生似的,他与他的同伴们都非常激动忙乱地检查我,极为关切。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唐望质问道。
我不了解这一切的骚乱。我告诉他我与卡萝在广场边的旅馆过夜,因为我没有能量从教堂走回来,但他们都知道的。
「这我们一点都不知道。」他打断我。
「卡萝没告诉你她与我在一起?」我在迟钝的怀疑中问道。如果我不是如此疲倦,我的怀疑会更强烈。
没人回答,他们互相询问地注视着。我对唐望说,我以为他派卡萝去找我。唐望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不发一言。
「卡萝·提格不在这里,」他说,「而且你已经离开了九天。」
我的疲倦使我没有被这些话所震撼,他的语气及其他人的关切证明他们是认真的。但我过于迟钝,说不出话来。
唐望要我尽量仔细地告诉他们我与死亡拒绝者之间的遭遇。我很吃惊地发现我的记忆是如此详细,虽然疲倦但仍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当我提到那女人因为我在梦中大叫看见的意愿而大笑时,紧张的气氛稍微得到一些缓和。
「小指头更好用。」我对唐望说,但没有批评的意味。
唐望问我那女人对我的叫喊除了大笑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反应,我不记得什么,除了她的冷笑及她说唐望是如何的讨厌她。
「我不是讨厌她,」唐望抗议说,「我只是不喜欢古代巫士的专横。」
我对大家说,我个人非常强烈与无偏见的喜欢那个女人,而且我也以前所未有的感情热爱上卡萝·提格。他们似乎并不欣赏我的话,他们互相望着,好像我突然发疯了。我想要再多自我解释一些,但唐望似乎为了阻止我说更多蠢话,强行把我拉出屋外,带我走回到旅馆。
早先时与我说过话的经理恭敬地听我们描述卡萝·提格,但是他否认曾经看过她或我,他甚至把旅馆女仆也叫来,她们证实了他的话。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唐望大声地问,似乎在问他自己,他轻轻把我推出了旅馆。「让我们离开这令人迷惑的地方。」他说。
当我们走出去后,他命令我不要转头看旅馆或对街的教堂,而要把头低下来。我看到我的鞋子,立刻发现我已经不再穿着卡萝的衣服,而是我自己的,但是不管我如何努力,我也无法回忆起什么时候换衣服。我想一定是当我在旅馆醒来时,我穿上了自己的衣服,但我脑中一片空白。
当我们走到广场时,我向他说明我的衣服。他有节奏地摇着头,聆听我的每一个字。然后他坐在一张长椅上,以非常关切的口吻警告我说,在这时候,我完全不知道那教堂女人与我的能量体在第二注意力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与那旅馆的卡萝·提格之间的遭遇只是冰山的一角罢了。
「想到你在第二注意力之中待了九天之久就令人觉得非常恐怖。」唐望继续说,「九天对于死亡拒绝者只是像一秒钟,但对于我们可以算是永恒。」在我能说出任何话之前,他打断我,「我想想看,」他说,「如果你连我在第二注意力中教导你的事物都无法完全记得,要想记得死亡拒绝者教给你的事将会是多么的困难。我只不过改变了你的意识状态,死亡拒绝者改变了你的整个宇宙!」
我觉得虚弱与挫败。唐望与他的两个同伴催促我尽一切力量回忆我是什么时候换回衣服的。我做不到。我脑中什么都没有,没有感觉,没有记忆,不知如何,我并没有完全与他们在一起。
唐望与他的同伴变得非常紧张激动,我从未看过他如此慌张。通常他的言行都带着一丝幽默,一种不当成一回事的轻松,但这次则不一样了。
于是我再次尝试唤回一些回忆,却再次失败。但我不感到挫败,一股不适当的乐观占据了我,我觉得一切都进行得非常正常。
唐望的关切在于他一点也不熟悉我与那教堂中的女人的做梦。要创造一个梦中的旅馆,梦中的小镇,梦中的卡萝·提格,对他而言仅是古代巫士做梦本领中的一小部分,真正的范围是超过人类的想像。
唐望终于张开双臂,恢复了他平日的愉快笑容。「我们只能推论那教堂中的女人教给了你这套本事,」他缓慢沉着地说,「要了解这套无法了解的本事将是一项巨大的任务。这是棋局中的一着妙手,由死亡拒绝者以教堂中的女人形象演出的。她利用了卡萝与你的能量体挣脱了她的束缚,她接受了你的免费能量赠予。」
他所说的话对我没有意义,但显然对他的两个同伴极有意义,他们变得非常激动。唐望对他们解释说死亡拒绝者与教堂中的女人是同样能量的不同表现。教堂中的女人是两者中较有力量与复杂的。在得到控制之后,她使用了卡萝·提格的能量体,这是一种神秘的古代巫士手段,她创造了旅馆中的卡萝·提格,一个纯粹意愿下的卡萝·提格。唐望又说,卡萝与
那女人也许在她们的会晤中达成某种能量的协议。
在这时候,唐望似乎有所领悟,他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的同伴。他们的日光闪烁,在彼此脸上游移。我确信他们不仅是寻求认同,他们似乎同时有所领悟。
「我们的猜测都是多余的。」唐望的语气安静平淡,「我相信已经没有卡萝·提格了,也没有什么教堂中的女人了。两者已经合而为一,乘着意愿之翼朝前飞去,我相信。」
「那旅馆中的卡萝·提格会如此担心她的外表,因为她是那教堂中的女人,使你梦见了另外一种卡萝·提格,一个更有力量的卡萝·提格。你不记得她所说的吗?『梦见有我的意愿,意愿我前进。』」
「这代表什么?」我吃惊地问。
「这代表死亡拒绝者已经找到了出路。她要搭你的便车,你的命运就是她的命运。」
「什么意思,唐望?」
「表示如果你得到自由,她也会自由。」
「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靠卡萝·提格,但不要担心卡萝。」他在我尚未说出我的担忧前说,「她能够克服比这更困难的挑战。」
我感到无比沉重,于是问唐望:「这一切的结果将是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凝视我,从头看到脚,然后他缓慢深思地说:「死亡拒绝者的礼物包含着无限的做梦可能性。其中之一是你的卡萝梦是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世界,一个更广大、更开放的世界,不可能会成为可能。你将不仅会经历这些可能,有一天你也会了解它们。」
他站起来,我们开始沉默地走回他屋子。我的思想开始快速运转,其实不是思想,而是各种影像,一种教堂女人与旅馆卡萝的混合回忆。有一、两次我几乎能把这些影像凝结成平常的记忆感觉,但我不得不放弃尝试,我没有能量达成这件工作。
在我们到达房屋之前,唐望停止了前进。他面对我,再次仔细检查我,似乎在我的身体上寻找记号,这时我觉得有必要更正一项他的错误看法。
「我是与真正的卡萝·提格在那旅馆中,」我说,「有一阵子我自己以为她是死亡拒绝者,但经过小心的评估,我不再能够这么相信。她是卡萝,以很神秘惊人的方式出现在旅馆中,就像我在旅馆中一样。」
「当然她是卡萝,」唐望同意,「但不是你我所认识的卡萝,这一个是梦的卡萝,我已说过,一个纯粹意愿的卡萝。你帮助教堂中的女人编织这个梦。她的艺术是使这个梦成为一个自足的现实,这是古代巫士的艺术,也是世上最恐怖的艺术,我说过你将要得到做梦课程中最精华的,对不对?」
「你想卡萝·提格会如何?」我问。
「卡萝·提格已经不在了,」他回答,「但有一天你会找到新的卡萝·提格,在梦的旅馆中的那一个。」
「你说她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他说。
我感到一阵紧张像利刃般切穿我的腹部,我开始清醒过来,我自己的意识状态又变得熟悉,虽然我还没有完全的控制,但已经突破那种梦的迷雾。这种清醒混合着一种对将来未知的预感,那不可知的已经就在转角了。
我的表情一定是不可置信的模样。因为唐望又有力地说:「我们谈的是做梦,你现在应该知道做梦的决定是最终的,卡萝·提格已经不在了。」
「但你想她去哪里了?」
「她去了古典巫士去的地方。我告诉过你,死亡拒绝者的礼物是无限的做梦可能性。你不要任何具体的礼物,于是教堂中的女人便送你一个抽象的礼物,乘着意愿之翼飞翔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