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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足足有零下八度。
朱品站在街角,缩着脖子,跺着脚,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热气了。
他可以回家。老婆肯定此刻正躺在床上看书或看电视,被窝里热乎着呢。但他不能回家,一回到家这个电话就不能打了。
他必须接通李小芸的小灵通,今晚他想跟她做爱。
就是做爱,她那个凹凸有致的肉体对他太有诱惑力了。
以前,李小芸经常给他打电话,现在是他要打电话找她,她还经常说没有空。道理很简单,李小芸另有所爱了。
手机没电了,他只能到街角这个公用电话亭来打。占线,忙音,一连打了四五次都是这样,要么是李小芸把电话摁掉了,要么是她确实在打电话。但什么电话能让她打这么长时间呢,八成是在跟那个小白脸通电话,他们肯定还在秘密交往,说不定她现在就他的屋子呢。他的心揪了起来,李小芸已经不再爱他了,也不愿跟他做爱了。有时即使做了,也很勉强,仿佛完成一项干巴巴的任务一样。那个疯狂的,会喊会叫的李小芸已经不复存在了,或者说她把这些表现都献给那个小白脸了。她在小白脸那儿应该是激情高涨,像大海涨潮似的,一浪高过一浪,而到了他这里,仿佛只剩下退潮后的沙滩,冷寂荒凉,趣味索然。
这绝对不正常,他知道李小芸的性欲很强,一晚能要个三四次,每总是弄得他精疲力竭,回家想向老婆证明自己在外面并没有花花肠子,但下面总是硬不起来。
这仅仅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确切地说,是在李小芸认识了小白脸之前。
那个小白脸他见过,长得有点像某个明星,但脸上没有那种气质,看人的眼睛斜斜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但李小芸就是喜欢他,而且有点不可救药的样子。自己虽然也只有三十几岁,但跟小白脸比,还是老了一点。
李小芸爱更年轻的男人,他早晚要被她淘汰掉的,这点他很清楚。
他又拨了一下她的小灵通,仍然是无法接通,此时李小芸说不定正躺在小白脸的怀里,所以不敢接他的电话。
李小芸跟他说了许多谎言,还自以为他不知道,他只不过不想去戳穿而已,移情别恋的人大概都是这样。
这场游戏看来是要结束了,只要他愿意,立马就可以结束。
也许是该结束了,这场危险的游戏持续也有一年时间了。虽然不少次都似乎在老婆面前露出了马脚,但每次他都能化险为夷。隔了一段时间又要去冒险,跟李小芸那种对整个社会而言都是一个秘密的做爱实在是太刺激了,好像愈是被禁止,愈是受到压迫,性欲反而更强似的,每次都能做到大汗淋漓,酣畅痛快的份上,那一刻即使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要射了精再去受死。他很奇怪,跟自己的老婆从没有如此疯狂,达到如此的境界。但这样的冒险行为只要让老婆发现一次,他那看似稳定温暖的家庭就得玩完。自己一个结了婚的人,一个在别人看来循规蹈矩的人,为何也飞蛾扑火玩起了婚外恋?
他实在不知道,或者说认识李小芸之后他就对此装聋作哑。
一个男人,特别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一生中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他赞同这句话,但没有在别人面前说出来过。
他又去拨了一下电话,仍然是忙音,她肯定把小灵通关了。
这样可以定心定意地跟那个小白脸做爱,他知道李小芸的脾性,也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儿,喜欢追逐刺激的性爱,而且常常不顾一切。一年时间,他们之间其实也没有真正做到心灵沟通,他也不得不承认对她所谓的爱也就是爱她那鲜活丰满的肉体而已。
让他们去做爱吧,天下此时有多少人在做爱呢,自己能管得着吗?
李小芸正在成为他隐秘生活的某种终结者,从她这里脱身,自己就可以恢复到以前那种平静的生活中去了。
这也许是一件好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散就散吧。
真是太悲哀了,一个男人的悲哀。印度洋海啸死了那么多的人,他没有好好去关心,竟然在这里为一个女人流落在街头。真的像一只野狗一样,失去了生活的尊严感。可自己毕竟是一个大学讲师啊,怎么能为一个酒店的服务员如此着迷呢,难道她的肉体诱惑真的让他陷入疯狂的地步了吗?
所谓的学术与思想竟然这么不堪一击,他被肉体的欲望俘虏了。
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个寒战,一下子竟然有一种不想活下去的感觉。他站在这个街角算什么呢,回家要跟老婆谎称自己是跟一个朋友喝咖啡了,明天一早还要一本正经地去给学生们上课。一事无成,连一个酒店服务员都瞧不起他,他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
肉体,精神;精神,肉体……一个矛盾体,一个怪圈。
他周身发冷,转过身,踩着冰冻的街面,向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