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1(1)
他们是在科祖梅尔旅行时遇上马西阿斯(Mathias)的。那天,他们雇了一名向导去寻访当地一艘沉船,不料标记沉船方位的浮标已被一场风暴冲毁,对此向导也束手无策。无奈,他们只好漫无目的地游游泳。马西阿斯就是在这时像人鱼一样从水底窜到他们面前的,背上还有一个潜水呼吸器。得知他们的窘境后,他莞尔一笑,随即便把他们带到了沉船所在的水域。这个晒得黝黑的德国人个子很高,金发蓝眼,留着小平头,右前臂上文着一只红翅黑鹰。他让大家挨个儿借用自己的呼吸器,以便潜到三十英尺的水底下凑近沉船看个仔细。他默默地表达着友善,英语说得不错,只带点轻微的口音。当他们把自己拽进向导的船打算返航时,他也爬了上来。
遇上希腊人则是在回到坎村(Cancún)后的第三个晚上,在酒店附近的沙滩上。斯泰茜(Stacy)喝多了,和其中一个希腊人暧昧不清,此外倒没发生什么。但自打那以后,无论他们去哪儿,希腊人总会像跟屁虫一样紧追不舍。他们谁都不会希腊语,那些希腊人也不会英语,所以两拨人之间的交流不外乎点头和微笑,偶尔也分享一下饮料和食物。这三个希腊人都二十出头,和马西阿斯他们年纪相仿。一直让人尾随着多少有些不爽,幸亏那三人还挺友好的。
希腊人不懂英语,也不会西班牙语。不过他们倒是取了西班牙语的名字,而且还自得其乐——边怪声怪调地自称为帕伯罗(Pablo)、唐璜(Juan)和堂·吉诃德(Don Quixote)①,边在胸口比比划划。堂·吉诃德就是和斯泰茜调情的那个主儿。三个家伙长像酷似——宽宽的肩膀微微耸起,深色的长发向后扎成一个马尾,一开始连斯泰茜都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而且他们很可能经常调换名字,以此取乐——有个家伙星期二明明叫帕伯罗,到星期三却笑着非说自己是唐璜不可。
他们打算在墨西哥待上三个礼拜。八月份到峪喀坦(Yucatán)旅游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天气湿热难耐,几乎每天下午都下暴雨,倾盆大雨瞬时就会把大街淹没。天一黑,又有蚊子们倾巢出动,嗡嗡嗡地像云团一样密集。刚开始,艾米(Amy)对此多有抱怨,后悔他们没像自己提议的那样去旧金山。后来杰夫(Jeff)火了,指责她这是在扫其他人的兴,她这才缄口不提加州明媚清新的天气、情调十足的有轨电车和在暮色中逐渐厚重的雾气……不管怎样,这趟旅行也不能说一无是处,至少又便宜又不人满为患,所以她打算尽可能玩个尽兴。
他们此行共四人:艾米、斯泰茜、杰夫和埃里克(Eric)。艾米和斯泰茜是死党,为了这次旅行,她们特意把头发打理成男孩气十足的短发,戴上相称的巴拿马式帽子,手挽手在镜头前摆造型。她们看起来像姐妹俩——艾米白一点儿,斯泰茜黑一点儿。两人都很小巧,身高勉强够五英尺,瘦得像小鸟。她们处得也像姐妹,整天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亲密无间到无话不说的程度,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心领神会。
杰夫是艾米的男友,埃里克则是斯泰茜的男友。他俩和平相处,但还算不上朋友。来墨西哥旅行是杰夫的主意,九月份他和艾米就要进医学院继续深造,这次旅行被视作在此之前的最后狂欢。这个便宜得不容错过的旅行方案是他从网上搜罗出来的,他们将在海滩上懒懒地晒上三星期太阳,除此之外什么也不做。他说服艾米与自己同行,然后艾米说服了斯泰茜,斯泰茜又说服了埃里克。
马西阿斯说他是和弟弟亨利奇(Henrich)一起来的,但现在亨利奇失踪了。他们谁都没完全听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一问起马西阿斯这件事,他就显得迷茫不安,而且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德语,胡乱地挥着手,眼中乌云密布,泪水一触即发。这么几次以后,他们再也不问了,因为再三追问显得很不礼貌。埃里克坚持说这事和毒品有关——马西阿斯的弟弟为逃避政府追捕而负罪潜逃,至于到底是美国政府,还是德国或墨西哥的,他就不清楚了。至少有一点他们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马西阿斯曾和弟弟发生了冲突。他们争吵过,马西阿斯甚至对弟弟拳脚相加,之后亨利奇就消失了。当然,马西阿斯很是担忧,他在等弟弟回来,好一起飞回德国。有时,他似乎坚信亨利奇最后会毫发无伤地回来,有时却又信心全无。马西阿斯生性沉默,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倾诉者,常常会好好的就突然忧郁起来。他们四人费尽心思想让他振作起来:埃里克讲各种趣事儿,斯泰茜拿出滑稽表演的看家本领,杰夫不时指点些有意思的景色,艾米则拍了数不清的照片,命令大家对着镜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