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红颜淘
“哇――”
夜鸟在空中长叫一声,洛阳城开始落雪。
不用有司呼唤,百官全醒了。被那只夜鸟叫醒的。夜鸟叫声特别,像哭,像受伤人捂着伤口哭,把百官的心揪起来,整理完毕,喝些酒药,走到户外,才知雪下得好厚。
“吾皇万岁,瑞雪呀!”有大臣缩着脖子说。
丑时,百官按秩序集在皇宫前的广场上。广场很广,东边是武库,西边是华林园。广场中央,架一高台,高台上燃着熊熊大火。大火的浓烟升在空中和雪搅在一起,感觉到一团水雾,窒息人的呼吸。整个广场因此显得更朦胧更神秘。
沉闷鼓响,百官在雪地跪下,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然后站起,由有司带领,从皇宫的云龙门和东中华门进入皇宫,来到东阁,个个神情紧张,如临轩仪。停顿片刻,又从东阁鱼贯入式乾殿,按官秩站定。
外面,钟鼓齐鸣。
百官趴在式乾殿一动不动,大气不出。
高瘦的司马炎由太常引导进入式乾殿,拥上御座。司马炎头戴通天大冠,大冠前圆后方,前后垂十二条白玉珠,珠下缀丝编红缨,红缨一直垂到胸前。司马炎坐稳后,扫视殿中一堆一堆趴着的百官,很满意,但表情有些痛苦,因为上朝前喝了一碗寒食散,肚子闹腾得厉害。
钟鼓止,黑球似的百官爬起来,依然不赶抬头。
殿里鸦雀无声。
寅时,大鸿胪跪在司马炎面前禀奏:“朝朝贺。”
掌礼郎接着对百官喊:“皇帝延王登。”
各藩王从百官中走出,捧着贺礼,立在御座前的台阶下,由太常引上。司马炎看见各王,从容站起,憋在肚里的臭气从屁股里浩荡涌出,表情舒展开来。藩王们拜伏在地,闻到一股屁臭,也趁机将自己肚里的臭气不声响的排除。司马炎坐下,藩王们跪着把自己的贺礼放在御座前,放完后再拜。完毕,由太常引下殿,回到原来位置。
整个大殿弥漫着浓浓的腐臭。
太乐令跪奏雅乐。百官散开,分坐殿内两侧,每人前面一小几,几上具酒饭。雅乐声中,仆射引各藩王执觞至台阶下跪奏:“臣等奉觞,再拜吾皇千万岁寿。”然后将酒授侍中,侍中跪置御座前。
太官令行御酒。
侍郎跪进御座前,行百官酒。
饮毕,太乐令跪奏《食举乐》,依行酒之礼,行百官饭。食毕,鼓吹令跪奏《请罢退》,接着,钟鼓再鸣,群臣北面再拜而出。
这时,辰时已过,天已大亮。日子已进晋太熙元年春正月元会之日。百官走出皇宫,整个洛阳被雪覆盖,似顶着白白的头巾,空中不再有昨日的酒味和药味了。
司马炎接受朝贺后很有兴致,来到如一床洁白软毯的华林园。两对色彩艳丽的舞女从远处进入华林园中央,手拿杯盘,在雪地上翻转反身,翩翩起舞。杯盘敲打的节奏中,歌声飘起:
晋世宁,晋世宁,普天安乐永大宁。四海安,天下欢,乐治兴隆舞杯盘。 舞杯盘,何翩翩,举坐翻复寿万年。天与日,终与一,左回右转不相失。。。。。。
太阳出来,阳光不强,映着雪地,却很刺眼。司马炎眼花了,眯着眼,模糊的色彩在面前一团一团的,让他燥热。他欠欠身:“完了吗?”太乐令把手一挥,乐舞戛然而止。司马炎说:“好好,赏赏赏!每人赏布一匹。”舞女们谢恩而去。整个华林园只留下一片零乱的脚印。
身边的华廙说:“陛下,该歇息了。”
司马炎说:“走吧。”
华廙和众太监簇拥司马炎离开华林园,又簇拥司马炎上了一辆车。
这是一辆非常特别的车。简单、小巧、结实,通体漆成明亮的褐色,小车前面把手分插一面小旗,左边的小旗绣着龙,右边的小旗绣着凤。拉车的不是马,也不是牛,而是一头高大结实的公羊。公羊也许长期没有发泄它旺盛的情欲,拉车很不安分,羊车在后宫壸道上缓慢而摇晃。司马炎在车上任随羊车左摇右摆,一会儿便睡着了。睡梦中,他看到了高高的祭坛,辽阔的沙场,还有裸奔的女人。
小车慢悠悠。公羊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看着路面,它早已熟悉这条路,觉得今天和以前不同。以前走这条路总有吃不完的青苗和盐巴,今天却没有,一点也没有。
公羊嗅着石板,发现了个中秘密。原来后宫的太监在扫雪时把青苗和盐巴都扫到壸道两边去了。于是公羊大胆停下来,嘴巴拱道边雪堆。果然,它感觉到了盐巴的咸味,一会又从雪堆里找到了嫩嫩的青苗。
车不再摇晃,司马炎醒了,在华廙的搀扶下下了羊车。斜阳的照射,把司马炎的影子拉得很长。华廙知道不需征询皇上今天该宠幸谁,因为现在皇上找后宫女人是不选了,也选不了。灭吴前,后宫四千。灭吴后,皇上说吴地出美女,又把归命侯孙皓的女人四千多全数收进。近几年还下了几次诏书,禁天下婚嫁,选良家美女充实后宫。
现在后宫美女逾万。
司马炎在羊车边定一会神,进了身边的一间小房。小房正中有一只椒炉,整个房间又氤氲又暖和。床边跪着一个鲜艳无比的小女人,女人在温暖的房里双脸通红。司马炎一见,激起了无穷的情欲,整个身体里面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要膨胀出体外。他走近小女人,坐到床边问:“叫什么?”小女人低着头站起来,怯怯地说:“回皇上话,奴婢子夜侍侯皇上。”司马炎把子夜拉到床边,用一只竹枝似的手捏住子夜的脸蛋。子夜没做声,感觉皇上的手冰凉,抬头看皇上,皇上的脸苍白,似晒干了水分的枯木,唯有两只眼在一阵阵闪光。司马炎把手从子夜脸上移到下巴,然后又伸到她衣服里面。子夜微微一颤。司马炎抓住了子夜胸部浑圆的乳房,松一阵紧一阵的捏。子夜感觉皇上在粗粗的喘息,说:“皇上龙体......”司马炎一笑:“朕是万岁,不必担忧龙体,有御医呢。”子夜笑了,轻轻褪掉身上的裙袂。一尊无与伦比的胴体展现在司马炎的面前。
外面,华廙一行人在斜阳里静静的立着,太阳悬在西边,万籁俱寂,世界仿佛显得空无。公羊快乐的拱着雪堆里的青苗,终于发现旁边还有更嫩的,顺着一直拱到另一间房边的珠帘下。公羊掀开珠帘,把头探进去。一个宫女立在门边,一动不动,一朵梅花落在公羊的嘴边,公羊嗅了嗅,退出房间。
公羊不是皇上啊!
司马炎趴在子夜身上,汗如雨下,虽然他雄心万丈,之前还喝了一碗寒食散,但还是力不从心。没多久,便从子夜的身上歪下来,不再动弹。子夜不敢惊动,她是低贱的宫女,皇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过了一会,子夜觉得有点不对,因为皇上从她身上滚下后,就一直没有动一下。子夜听以前受过宠幸的女人说,皇上宠幸之后还喜欢用嘴舐女人的乳头,挠女人的腋窝,今天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轻轻地转身碰了碰皇上,冰凉的没有气息。她轻轻地喊:“陛下,陛下。”没有回声,她起身看皇上的脸色,黄得金子似的。两眼紧闭,气如游丝。子夜“啊”的一声翻下床来,不管不顾的大叫:“皇上——”仍然没有回音。
守侯在外的华廙猛然一惊,连忙向房里冲去,边冲边对太监说:“快传御医。”
太医令程據赶来。皇上微微睁开了眼睛,看一下周围,轻轻的说:“不要怪子夜,她尽心服侍了朕,让她出宫。”
华廙必恭必敬地回答:“是。”
太阳已经落山,雪在晚霞中金晃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