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我们来到甲板上,看到瓜岛的海岸上火光闪烁。
令我们失望的是,那些不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冲天大火。我们原以为从战舰舱口钻出来时看到的是冲天战火,瓜岛的轰炸似乎很猛烈,我们的舰队似乎有能力把瓜岛炸个底朝天,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断定的。
但是就在1942年8月7日那个污浊的早晨,岛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在摇曳,如同城市垃圾场里的灯火,然而就是这点点火光照亮了我们开创历史的道路。
我们有些不安,但不是恐惧。此时我还没从和水兵炊事员吵架的愤怒中缓过劲来。早餐吃的是豆子,我吃的时间有点长,吃完的时候,我发现水兵们正卖力地清理厨房。也许这个地方很快就要被当作治疗登陆伤员的手术室。柜台后面的总炊事长正在盖装橘子的箱子——这些橘子是作为战前礼物分发给士兵的——我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准备要我自己的那只橘子,但是他拒绝重新打开箱子。于是我们激烈叫骂起来。我想要得到橘子的欲望比范德格里夫特司令想要得到瓜岛的欲望还强烈。水兵炊事员不肯向我让步,并威胁说——哦,真是愚蠢至极!——威胁说要举报我,举报我谩骂了他。举报我!举报一个即将把鲜血洒在瓜岛椰树林的人!我真想用刺刀把他当肉串挑了,不过我还是忍住了,用手把他推到一边,打开箱盖,抓起我的橘子,一溜烟登上了梯子来到甲板上,加入到战友们的行列,身后炊事员的怒骂声渐渐平息。
正当我如瓜岛弯曲的海岸线一般摇摇晃晃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老军士长的吼声:
“一排下军舰!放下吊货网!”
乔治?F.埃利奥特号在温和的海浪中左右摇晃着,吊货网也随之来回晃动,在吊货网上的我们不时撞击着军舰的钢体侧面。我的枪罩把头盔撞得扣在眼睛上。在我下方,希金斯登陆艇在海浪中忽上忽下。
轰炸声一阵紧似一阵,我朝左右扫了一眼,发现战友们像蚂蚁一样挂在吊货网上,西拉克海峡已经挤满了我们的军舰。我的左边,也就是西边,是庞大的萨沃岛;我的前面,即北边,因为乔治?F.埃利奥特号挡住了视线我只模糊看到了佛罗里达岛和图拉吉小岛。在图拉吉岛上,海军陆战队的突击队和伞兵队已经在浴血奋战了。我能够听到从那里传来的阵阵枪声。在我身后,也就是正南方,便是瓜岛。
吊货网的末端距摇摇晃晃的希金斯登陆艇甲板还有三英尺,我们必须跳上登陆艇,要知道我们身上还背着重达五十多磅的装备。来不及细想了,因为吊货网上面的人就要踩着我们的手指头了。往下跳吧,只希望跳的时候希金斯登陆艇不会被海浪冲走,让我们在蔚蓝的海面上着陆。还好,我们都安全跳到了登陆艇上。
现在我看到其他军舰旁边的登陆艇也都排成了进攻队列。一艘接一艘的登陆艇装满了士兵,然后离开母舰加入到进攻行列,一艘艘登陆艇盘旋而过如同大龙虾在水中嬉戏。
“所有人都俯下身子!”
此时我能够看到登陆艇呈扇形散开摆出进攻阵势。和战友们一样,我蹲伏着,不让头露出舰艇舷缘之外,只感到脚下的舰艇轻轻地转动方向,艇头冲向海岸。甲板在马达的驱动下振动得特别厉害。
进攻开始了。
昨天晚上我已经慎重细致地祈祷,祷告上帝和圣母玛利亚在我万一于战场上遭遇不测时能保佑家人和朋友,但是此时我忍不住再次祈祷起来。以我年青的勇敢无畏,我敢断定我会战死沙场,同样以我年青的勇气,我把我的事情托付给全能的上帝,如同一位年长的兄长拍打着弟弟的肩膀说:约翰,现在你是一家之主了。”
但是我的祷词有些含混不清,因为此时除了我们即将登陆的海岸线之外我没法想别的。在我们的登陆艇前面还有别的满载着海军陆战队员的登陆艇。我设想着从他们俯卧着的身子后面开枪射击的情形,他们用血肉之躯筑起了一道防线。我能够预见到在椰林之间会有一场大屠杀。我不再祷告。我像一只动物:耳朵竖立着倾听战斗的声音,身体紧绷着随时准备飞身下船。
登陆艇撞上了海岸,突然倾斜,最后停下了。我立刻站了起来,飞身跳下了船。湛蓝的天空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巨大晃动着的穹顶。我瞥了一眼头顶上方的棕榈叶子,它们在温柔地晃动,这是我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精美最雅致的画面。
紧接着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原来斑驳陆离的颜色加上形状加上我们的移动构成了一个快速变换的万花筒。我趴在沙土上,喘着粗气,周围是椰子树,这才感到腰部以下的衣服全湿透了。我已经深入岛内约二十码的地方了。
但是依然没有发生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