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中法战争前的波澜
在悠悠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中国历代封建统治者,通过实力兼并、贸易往来和典章文物制度的吸引,逐步形成了中原王朝控制周边邻国、周边邻国依附中原王朝的宗藩关系。宗藩关系是中国封建对外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有学者以为,所谓属国,既非殖民地,也不是托管地,中华帝国的思想意识里并不含有近代国际社会的概念。宗藩关系的基本条件是遵
礼仪,纳贡献,受册封,奉正朔,而中国作为宗主国,并不操纵或干涉朝贡国的内外事务。只是在朝贡国内乱时,宗主国才有责任出兵平定。这话分析得有理,但在精明的封建统治者心目中,它也决不仅仅是为了满足“通惠四海”、“万邦来朝”的大一统盛世虚荣的点缀物,而是调节同边远异邦民族关系,保证国内安定的缓冲阀。从《左传》上说:“古者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诸候”,《淮南子》说:“天子得道,守在四夷”,到1881年云贵总督刘长佑说:“边省者,中国之门户,外藩者,中国之藩篱。藩篱陷则门户危,门户危则堂室震矣。”都是主张把战略防御的空间,前出到国境之外。这是地缘政治学说在国土防御战略中的应用,现代学者有将此称为“国防掩护圈”的。当然,由于儒家文化的浸濡,长期以来,中国人对于地缘政治的应用,主要采取战略防御态势,同近代资本主义的进攻扩张理论和殖民侵略,有着根本的区别。在近代,随着殖民势力东来,中国无力庇护藩属国,藩属国更是孱弱式微,结果宗藩关系便逐步瓦解。
19世纪80年代初,中国南方的藩属国越南,发生了被法国侵略并吞的危机。
越南曾属中国版图。公元970年(北宋开宝三年)脱离中国,建立瞿越国。以后在九百多年里,政权屡有更迭,却一直保持了同中国的藩属关系。18世纪起,欧洲人纷至沓来。1749年,法国人皮埃尔·波福尔在越南进行政治活动后,向法国国王路易十五密奏,必须迅速占领这个国家,以免落入英国人手中。接着,在1756~1763年七年战争中,法国与英国争夺霸权败北,失去了它的北美殖民地加拿大和东印度殖民地。为了继续与英国对抗,传教士百禄多主教在1787年再次建议路易十六占领越南。此后,由于法国大革命爆发,这一计划没有实现。
从19世纪中叶开始,法国加紧了对越南的侵略。60年代,它把越南南方五省纳入自己的控制,统称交趾支那。1874年,法国与越南阮氏王朝签订了《法越和平同盟条约》(又称《第二次西贡条约》),宣布越南完全独立。就法国来说,这是企图割断越南与中国之间的宗藩关系,并在控制越南之后,打通进入中国云南的商路;对越南而言,它看到清王朝日益衰弱,就千方百计地设法摆脱清朝对它的宗主关系,还梦想依靠法国来建立一个独立自主的封建王国。
越南君臣惯于首鼠两端,反复无常,在大国夹缝中寻求生存。他们一面求庇法国,以摆脱清朝的控制;另一方面,为了维持其国内统治,仍要借助中国的实力和影响。当他们看到法国势力图谋并吞整个越南后,又向清政府请求援助。据不完全统计,从1882年初到1883年底,阮氏王朝通过各种渠道,共向中国发出了三十余次请援要求。
中国朝野对于法国在越南的殖民侵略扩张早有警惕。1881年12月6日,总理衙门就指出,“越之积弱,本非法敌,若任其全占越土,粤西唇齿相依,后患堪虞……此事关系中国大局。”
13天后,翰林院侍讲学士周德润上奏提出:“越南之存亡,中夏之安危系之。”“越南存而吾之自强易,越南亡而吾之自强难,失其屏藩而欲以多方备之,虽有智者亦不知善其后矣。”署理直隶总督张树声更指出:“法人通商红江,规取越南北境,命意所在,尤注滇南……云南保胜一带,防务尤为紧要。一旦法逞其志,尽占北圻,西南半壁处处与内地为邻,势必有欲闭关自守而不能者。及今相持未下,能多守越南尺寸之土,即多增中国尺寸之土。”
除了这种增加防御弹性和战略主动权的考虑外,宗主国对藩属国的字小之仁,也是清廷决定出兵援越的重要原因。此外,朝廷还看到,“环伺而起者,不止一法国。相逼而处者,不止一越南。此不特边疆之患,抑亦大局之忧也。”日本已在并吞琉球,若听任法国占领越南,那么缅甸、朝鲜都会出现同样的情况,整个国家便岌岌可危了。
在越南问题的讨论中,还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广东巡抚裕宽认为,越南政令不修,人情恇怯,无法与法国抗争。我若援助越南,异日法越之人俱将有词于我。一方频繁呼吁,一方藉端要挟。与其将来为难,不如不再干预。署理云贵总督岑毓英担心出兵援越,耗中国之力为越南守土,于彼无益,于我有损。另一位前方的疆吏,广西巡抚倪文蔚分析说,越南国政,横征暴敛,民怨甚深。如欲保护越南,必须改易政令,与民更新。否则费财劳师,无有穷期。保护边疆,却没有把握。这些议论,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为了遏制法国势力在越南的扩张、保卫中越两国的安宁,朝廷最后还是作出决定,出兵边境,援越抗法。
中越边境一带,群山连绵,坡陡谷深,人烟稀少,几条南北向的山口关隘,保持着两国人员和经济的交流,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其中东部的镇南关和西部的河口,是维系广西、云南与越南联系的重要孔道。
1879年,广西边军应越南邀请,入越助剿清军叛将李扬才。事定后酌留营哨驻守谅山、高平。1882年起,应越南政府多次请求,广西增援部队进入北圻一带。
在西线,河口对岸保胜一带,驻有刘永福领导的黑旗军。刘永福早年参加广西天地会起义,后来转赴越南,在六安州建立“中和团黑旗军”。1873年,法军侵犯北圻,他应越南约请,领兵抗法。1882年,清政府听从吏部候补主事唐景崧的建议,作出暗助刘永福抗法的决策。同时谕令云南筹兵布防,以与广西边军遥相呼应。8月,西线清军以“剿办土匪”的名义超过边境,进入越南。
朝廷还密谕广东各兵轮克期整顿,由吴全美统带,驰赴北部湾廉州、琼州一带操防,并不时驶往越南洋面,确探消息。
1883年2月,法国温和派共和党人茹费理第二次组阁。5月15日,法国议会通过增加550万法郎军事拨款,并增派军队和12艘各式舰船支援侵越殖民军的决议。黑旗军立即教训侵略者,19日,他们在河内城西的纸桥伏击法军,击毙交趾支那海军司令李威利(又译李维业)上校及官兵数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