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什么是社会心理学
据我们所知,亚里士多德是第一个系统阐述社会影响和劝导的基本原则的人。虽然他确实说过人是社会性动物,但他并不是第一个发表这一论点的人。而且,他可能也不是第一个对这一论点的真实感到惊叹不已,而同时又对该论点的平庸和空洞感到迷惑不解的人。诚然,人是社会性动物,但许多动物从蜜蜂、蚂蚁到猴子、类人猿也都有某种“社会性”。那么,人是“社会性动物”这句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呢?让我们看一看具体事例吧:
一个叫萨姆的大学生和他的四个同学,正在收看一个总统候选人发表竞选演说的电视节目。萨姆对他印象很好。这位态度诚恳的竞选人比起他的对手来更让萨姆喜欢,因为此人很诚实。演说结束后,另一个同学认为这个竞选人很令人讨厌 简直是个十足的伪君子,而更喜欢与之竞争的那个候选人。其他三位同学马上表示赞成这个意见。萨姆有些为难了,最后只好嘟嘟囔囔地对同学说:“我想,也许他的诚实还没有达到人们所期望的那种程度。”
一位二年级教师向全班学生提问:“6,9,4和11的总和是多少?”坐在第三排的一个男孩想了几秒钟,试着举起了手。被老师叫起来 吧 ?后,他迟疑地回答:“是30吧?”老 师点点头,向他笑了笑说:“很好,特德。”然后把一个金星贴在他的前额上。教师又问全班:7,4,8,3和10的总和是多少?”特德立刻跳起来喊道:“32。”
一个四岁女孩在生日那天得到了一件礼物,这是个玩具鼓,她敲了几下以后,便把它扔到一旁,一连几个星期都不再摸一下。一天,一位朋友来做客,他刚拿起鼓想玩,突然“小主人”从他手里把鼓夺过来,连续玩个不停,好像这个鼓从来就是她最心爱的玩具一样。
一个十岁女孩每天都要吃两碗麦精(一种杂粮精做的食品。译者注),因为这种食品曾受到一个奥林匹克十项全能冠军的赞赏。而且,这位冠军说自己所以在体育方面有成就,就是由于吃了这种特殊牌子的麦精的缘故。
一位一直生活在蒙大拿州某小城市的杂货店老板,从未接触过真正的、活着的黑人,但他却“知道”“黑人无能、懒惰而且性欲旺盛”。
查理是个高中学生,最近迁居到一个新城市。过去他一向受人喜爱,可现在再也不受欢迎了。校内同学对他虽彬彬有礼,但并不十分友好。他感到孤独、不安,感到自己不能引人注目。一天午饭时,他发现同桌吃饭的是两位女同学,其中一个姑娘热情、漂亮、聪明、活泼。查理对她很是赞赏、梦寐以求,几个星期来,一直想跟她说上几句话。另一个姑娘并不迷人,但后来查理却不再注意那个他梦寐以求的活泼姑娘,而开始与第二个姑娘热切地交谈起来。
1970年,在反对东南亚战争的示威游行中,肯特州立大学四名学生被俄亥俄州国民警卫队员开枪打死。这件惨案发生以后,一位来自俄亥俄州肯特市的中学女教师发表见解说,这四名大学生的死是罪有应得的。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这四名学生中至少有两名在枪击发生时正平静地步行穿过校园,而未参加示威游行,但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继续说道:“任何一个留长头发、衣服肮脏或赤足的人,出现在肯特这样的城市的大街上,就该被枪毙。”(参考文献,见附录,后同)
当吉姆 琼斯牧师发出命令后,在圭亚那人民圣殿教营地的九百多名成员立刻聚集在他面前。他知道议会调查团的一些成员已遭暗杀,琼斯顿的独立和神圣尊严很快将遭到亵渎、破坏。于是他宣布:现在是死亡的时刻了!大桶大桶的毒药备好了,人群中只有一些零散、微弱的反抗行动和喊叫声,父母们把致命的毒药混合物喂给孩子,然后自己也吃下,手挽着手躺下,等待死亡。
1997年3月26日,一个不太为人所知的名为“天堂之门”的邪教团体的39名成员被发现死在加利福尼亚州兰科圣塔非一幢豪华的别墅里。他们是集体自杀而死的。几个星期以前,这个团体的几名成员曾在一家专卖店购买了一架价格不菲的高功率的望远镜,说是要更好地观看哈雷波普慧星和那艘随慧星旅行的太空船。他们“相信”那艘太空船是来迎接他们,把他们带向新生活的。几天以后,那几个人回到专卖店,退还了望远镜,并礼貌地要求把钱退给他们。专卖店经理问他们是不是望远镜有什么毛病,那几个人暗示说望远镜有毛病:“我们看到了慧星,但没发现有任何东西跟着它。”
玛丽刚满九岁。生日那天,她得到了一件礼物 一个正在小炉灶前烤面包、做饭的玩具娃娃。玛丽的父母之所以送她这件礼物,是由于玛丽对做饭好像很感兴趣。她常常帮助妈妈摆好饭菜、准备食物和打扫房间。“这不是奇怪嘛!”玛丽的父亲说,“怎么刚九岁就想操持家务了?女孩子一定是在遗传上就带有‘家务’基因。那些热衷于妇女解放的人,真不知道她们在干些什么。”
我的男朋友乔治 伍兹是个黑人。20世纪40年代, 当我和他在马萨诸塞州一起长大的时候,他就认为自己是“黑孩子”,在白人面前感到低人一等。 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很多,白人社会把他当作下等人看待对他有直接影响,同时还有许多压力间接影响着他。那时,乔治的娱乐活动是打开收音机收听《阿莫斯与安迪》。在这个广播节目里,黑人被描绘成愚笨、懒惰、无知的稚童,活像一群驯养的乖顺动物。在电影里,黑人角色无疑是由白人扮演的,乔治看到的是刻板化的“黑人”形象,他们往往是司机或其他奴仆。其标准情节是,一个黑人陪伴着白人主角进入一个经常闹鬼的房子,在房子里听到了奇怪的、不吉祥的声音。这时镜头上是一张“黑人”脸的特写,眼睛因恐惧而睁大,尖声喊叫着:“快跑啊!”还没有来得及把房门打开就撞门冲出去。我们可以设想,当乔治与白人在一起的时候,看到这类电影他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事物是发展变化的。虽然不公平和歧视仍是我们社会的一大组成部分,但乔治 伍兹的孩子毕竟是生长在70年代和80年代,他们不必面对乔治早年所面对的那种情境了。大众传播工具所描绘的黑人不再只是奴仆。而且随着对非洲血统的美洲人的历史和文化的兴趣及热情的高涨,以黑为荣的现象出现了。社会影响乔治子女的方式与影响乔治本人的方式已经大不相同了。
尽管事物在变化,但我们不要以为所有的变化都是向着人道主义的方向发展并因此自满起来。1936年8月30日,在西班牙内战中,一架飞机轰炸了马德里,有人受伤但无人死亡。全世界都为人口稠密的城市受到轰炸而震惊。遍布世界的报纸表达了公民们对这一事件的普遍担忧和义愤。然而,仅仅在九年之后,美国飞机在长崎和广岛投放了原子弹,十多万人死亡,成千上万人经受着伤残的痛苦。此后不久,一个民意测验表明,只有4.5%的美国人认为不该使用这种武器。 令人惊讶的是,竟有22.7%的美国人认为,在日本投降之前,应该使用更多的核武器。显然,在这九年里发生了一些影响公众舆论的变化。
定 义
什么是社会心理学?其定义几乎像社会心理学家的人数一样多。用客观事例来界定其范围可能比一一列举这些定义能提供更多的信息。上述那些事例全都是社会心理学情境的例证。其情境虽然各不相同,却有一个共同因素 社会影响。萨姆的朋友们对总统竞选人的见解,影响了萨姆的判断(或者至少影响了他对这个判断的公开陈述)。老师给予的奖励影响了特德在课堂上回答问题的速度和气势。四岁女孩好像突然发现自己的玩具鼓很吸引人,这是由于无意中受了朋友兴趣的影响。但是奥运会冠军对我们那个吃麦精孩子的影响,却远非是无意的,相反是故意诱导 孩子说服她母亲去买这种食品。查利不理睬自己所梦想的姑娘,几乎肯定与他担心被拒绝、他的自我感觉以及他对更可能被那个姑娘拒绝的推想有关。蒙大拿州的小店店主肯定不是头脑里生来就有一个刻板化的“黑人”形象,这种形象是某些人以某种方式灌输到他头脑中去的。俄亥俄州肯特市的中学女教师,究竟怎样变得相信无辜者的死是罪有应得的,这倒是一个使人惶惑而恐惧的问题。现在,我们姑且简单地说,她的看法可能与她间接参与这桩大学的惨案有关。琼斯顿惨案提出了一个更麻烦的问题,即什么力量使得父母们去毒死自己的孩子?重复一遍,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希望随着本书内容的展开能够对这个问题提供部分见解与答案。至于小玛丽和她的做饭玩具,这个问题倒可以理解。也许正像玛丽的父亲所说的那样,“家务”是遗传的,但更可能是从幼儿期开始的。每当玛丽对类似烹调、缝纫和打扮这种“女人”的事情表示感兴趣时,总是得到鼓励和奖励。而当她对足球、拳击和化学表示感兴趣时,则很可能得到相反的结果。也可以这样假设,如果玛丽的弟弟对“家务”感兴趣,就得不到这种生日礼物。同样,像总感到自己比同伴低一等的青年乔治那样,大众传播已使玛丽的自我意象定型了。在其自我意象中,妇女往往担任社会鼓励她们担任的角色,如家庭主妇、秘书、护士、教师等,大众传播很少把妇女描绘成生化专家、大学教授或商行总经理。若把乔治 伍兹和他的孩子比较一下,可以发现少数种族成员的自我意象是能够改变的,这些变化能影响大众传媒和一般人态度的变化,而大众传媒和一般人态度的变化又反过来影响着人们自我意象的变化。美国人对1945年使用原子弹的看法就可以生动地说明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