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论伪科学
自从原子弹在广岛上空爆炸以来,科学的声誉在美国就象原子云一样,迅猛地升高起来。大专院校中,选择某门科学作为一生事业的学生,人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用于科学研究的军事预算,空前庞大。专门论述科学的书刊,源源不断地出版,数量之大,超过历史上以往任何时候。即便是在消遣文学方面,科学幻想小说也大有取代侦探故事之势。
目前,科学一派兴旺,然而却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后果:一种鼓吹新奇的“科学”理论的人物应运而生。这种人所以出名,不妨说是沾了那些享有声誉的科学家的光。那些科学家们对于这种人自然不屑一顾。他们正埋头于一些更为重大的问题。但是,知识比较贫乏而又醉心于耸人听闻的发现和药到病除的万灵药方的人们,往往就成了这类人物的大喊大叫的热心追随者。
1951年,美国各地有几万个精神出了毛病的人,进入到“意念的梦幻”中去。他们在这种梦幻中,沿着他们的“时间轨迹”回到过去,试图回忆起他们在胎儿时期的一些不愉快的经历。成千上万病情比较复杂的神经病患者,把意念疗法看作是江湖医术的秘方,正坐在“生命能箱”里增加他们体内的“生命能”。还有无数的中年家庭主妇,正打算吃一种含有丰富酸乳酪、小麦芽和赤糖糊的食物,指望能活到百岁。
伪科学家们活跃的领域,不仅是精神治疗和肉体治疗方而。人们原来以为,对《旧约圣经》中奇迹故事的原始解释,已经随着威廉·詹宁斯·布赖恩的去世而不再时兴了。可是,这种解释现在却又时兴起来。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家”伊曼纽尔·维利科夫斯基医生不是已经提出了这样的事实:就在约书亚命令太阳和月亮停止下来的那个时刻,地球也就停止转动了吗?50年来,地质学家和物理学家一直在通力合作,要使那些复杂的、精密的探测地层结构的仪器臻于完善。可是,按照著名小说家肯尼思·罗伯茨的说法,他们是在浪费时间。只要有一根带叉的细树枝就够了,而且,他还振振有词地写了一本论战性的著作来证明这一点。
自从1947年第一次报道飞碟以来,多得不计其数的人深信,地球是处在另一个星球来客的窥视之下。对弗兰克·斯卡利所写的《飞碟背后》一书表示赞赏的人认为,这种神秘的碟子是由金星上的居民驾驶的,他们和地球上的人一模一样,只不过他们只有3英尺高。最近出版的杰拉尔德·赫德写的一本专著,提出更加有力的理由,认为这些飞碟是由火星上具有智能的蜂驾驶的。
在二十年代,报纸广为散布一些生性偏执的学者们的种种臆测。每个星期天,赫斯特系的《美国周刊》都要刊登一篇耸人听闻的科学幻想奇文。每天出版的日报中,都连篇累续地登载一些未经证实的报道,什么发现巨大的海蛇啦,在古代建筑物的奠基石里发现了活蛙啦,或是有人用镶配的金牙收听到无线电广播啦。但是,在随后的20年间,在新闻出版界逐渐形成一种不成文的科学道德准则,通讯社要雇用称职的科学作家;大城市的一些主要日报都聘请了训练有素的科学编辑;美国医学会逐步开展了一个运动,反对报界宣扬医学骗术,反对本会的会员发表未经同行充分检验过的研究材料。今天,在美国报刊杂志的科学报道中,鬼话连篇和以讹传讹的情况,比过去是少得多了。
出版杂志和图书的各家公司,在很大程度上对于形成这一自发的准则作出了贡献。遗憾的是,四十年代以后,这些出版公司开始倒退了。《惊人的科学幻想》一向是一份最好的科学幻想杂志,它却首先向公众报道了精神病学中的伟大的“意念革命”。《实事》杂志由于发表了飞碟是来自另一星球的这一消息,因而发行量大增。《哈泼斯》带头发表文章,颂扬维利科夫斯基的非凡发现,《科里尔》和《读者文摘》也步其后尘,紧跟着发表了类似的文章。《星期六晚邮报》和《观察》大肆鼓吹盖伊洛德·豪泽的赤糖糊崇拜论,就在同一个月里,食品与药物管理局弄到了几本他的畅销书《模样年轻,寿命久长》。这个政府机构指控说,由于该书蛊惑听闻,如在出售赤糖糊的罐罐旁边摆上该书,就构成对这一产品的“吹嘘罪”。
许多大出版商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销路了。诚然,罗纳德·哈伯德的《意念说》书稿过于荒诞,一些较大的出版公司对它不感兴趣。但是,维利科夫斯基的同样荒诞的著作,却找到了两家非常有名的大出版商。肯尼思·罗伯茨写的关于用一根魔杖就能探水的著作、斯卡利描写飞碟的书以及赫德的更为异想天开的论述,都是一些大出版公司发行的。
当有人就所有这些问题向书籍的编辑和出版者提出法问时,他们的回答是现成的:美国是一个自由国家。如果公众愿意大量购买某种书籍,他们作为公仆,难道没有权利,甚或可以说是义务,来满足这种需求吗?
只要稍稍尊重独立思考的人,都不会要求出版公司和杂志应在任何形式的政府强制下,只出版经有权势的科学机构批准的材料。但是,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过去20年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自发的道德准则,是否值得维护。例如,维利科夫斯基的著作被广泛地宣传为天文学的一个革命性的发现。诚然,出版商完全有合法的权利出版这样一本书。同样的道理,有些科学家威胁说,除非该出版公司从它的书目中剔除维利科夫斯基的著作,否则就将抵制它所出版的教科书。这些科学家也是在运用他们的民主权利,提出有组织的抗议。这不是一个法律问题,甚至也不是一个政治问题。这是一个个人责任感的问题。
也许我们是在小题大作。有人会说,出版一些有关火星蜂人的书籍来刺激一下公众的想象力,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科学家们是不会被愚弄的,具有科学知识的读者也不会被愚弄。如果有人愿意掏腰包购买这种鬼话,那有什么要紧?答案是,当人们被哗众取宠的科学言论引入歧途时,这就完全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成千上万的精神病患者,迫切需要经过培训的精神病专家的护理,却沉溺在种种迷信疗法之中,从而严重地耽误了治疗。在那些接受这种可疑的疗法的病人中间,已出现自杀或精神错乱的事例,其数字是惊人的。一个有声誉的出版商,决不会考虑出版一个被其同行们普遍认为是江湖郎中的人所写的关于癌症疗法的著作。然而,这类书和《意念说》之间,并没有多大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