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刘家和《千古之谜——世界文化史500疑案》即将付梓,老友春元兄来函,嘱我写一篇序.就学力而论,我为此书写序是不胜其任的.因为此书内容复盖面之广既已远远超出我所研究的范围,而此书所提出的问题更非我所能解答于万一.可是,不写又无似对老友.无已,就让我写一些关于此书的认识吧.
一谈文化之谜,有些朋友就以为这不外是通俗读物,其作用即在于使读者既可怡情,又可益智.我觉得这些朋友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感到很不满足,自己还有想法要说.现在就把自己的想法写出来,供读者阅读此书时参考,也向大家请教.
我认为,《千古之谜——世界文化史500疑案》既是通俗性历史读物,又是一部很有学术价值的书.论内容之丰富,纵而言之,自远古以迄于今,历陈备载;横而言之,于文化各个领域,并蓄兼收.如果试以此书与大学历史教科书或一般文化史书籍作一比较,那末我们将不难发现,那些书由于其自身的目的和体例的限制,是难以容纳这样具体而丰富的材料的.你想在一般的历史书籍以外知道更多的历史信息吗?《千古之谜——世界文化史500疑案》将能给你以许多有趣而又有益的补足.再就此书内容的专门程度与深度来说,看来也是一般文化史书籍难以比拟的.因为此书不求体系完整,面面俱到,所以它可以不谈许多人所共知的事;又因为此书重在提问题,所以它就不能不把问题提到某一专门领域并追踪到一定的深度.既然在博和深上都有自己的特点,这部书之具有学术性也就不待言了.
也许有人会提问:此书内容全是疑案,都是谜,读者除了看到问号以外,还能得到什么收获呢?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只能通过分析来试答.一般人都认为,阅读历史书籍就是要知道历史上肯定的、确实的知识.我们在从小学到大学的历史教学中也都是把历史书作肯定的、确实的知识教给学生的.这种想法、这种做法,都是无可非议的.因为,如果历史不能给人以肯定的、确实的知识,那末它就失去了作为一门学问的科学基础,从而也就不可能作为一门学问存在.但是,如果我们把肯定的、确定的历史知识看成是绝对的,那末也就难免要犯过犹不及的错误.须知客观的历史过程是不可能也不必要百分之百地记载下来的,一套二十五史可谓卷帙浩繁了,但是它们对客观过程所反映的又能占多大的比例呢?我们只能说所记下的只是很小一部分,而未记录的必然是大部分.因此,只要根据二十五史(其他史书也一样)来了解历史,我们所能获得的肯定的历史知识就必然是有限的.同时,客观的历史过程可以由不同的人从不同角度加以观察和记录,这种记录避免不了时代的烙印和记录者的偏见,于是也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疑案和谜.仍以二十五史为例来说,其中所记的历史知识的确实性也必然是有限度的.在肯定的、确实的历史知识的限度以外,就是我们所不知或不确知的领域,当然这同样存在各种各样疑案或谜.我们所知的领域的扩大,同时就是所不知的领域的缩小.怎样才能扩大已知领域呢?关键就在不确知的领域的变化,就在种种疑案或谜的获解上.
疑案或谜,是既知又不知的矛盾着的领域,也是从不知向知过渡的桥梁.从这个角度来说,疑案与谜的提出和解决甚至比肯定的、确实的历史知识的传播更为重要.
为什么呢?肯定的、确实的历史知识的传播,只意味着把人类已有的历史知识告知尚未知道的人们.这只能扩大知者的范围并保证已知历史的不致重新遗忘,而不能扩大人类历史知识的总量或者提高人类历史知识的水平.
而提高人类历史知识的水平或扩大人类历史知识总量的关键,就在于疑案或谜的提出和解决.人类永远不能解决尚未提出的问题,而问题的提出也正是解决它的可能性开始出现的标志.《千古之谜——世界文化史500疑案》一书既为读者提供知识性的东西,但更主要的是希望读者从中得到启迪而去思考、去研究,甚至去揭开历史上的千古之谜.我认为,这也正是此书重要性之所在.
《老子》曰:"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做学问,每天总会多知一些;而修道为人,就要每天减少一些缺点.学历史的人,每天读书,天天都多一些新知识.这是为学日益.随着知识的增加,人们往往容易出现一种缺点,即自以为博学而自以为是.这就成了一种病态,它足以使人丧失其开拓新知的能力.而这种病态的形成,则由于他只是自己知识已多,却忘了其所不知比其所知的实际还要多得多.怎样才能治这种病呢?最好每天发现一些自己还未知的领域或问题,从而使自己头脑逐渐降温,为道日损.在这样情况下,如果有兴趣读读《千古之谜——世界文化史500疑案》,那也许不失一种有效的辅助办法.
其实,《千古之谜——世界文化史500疑案》也并非简单地摆出问题或谜,几乎其中每一篇都是首先叙述了问题的历史背景,然后再综列各家异说.
因此,当我们阅读时,首先总可以得到一些知识,然后从已有知识再提出问题.学历史需要有知识的积累和记忆,也需要从已有知识提出新的问题.《千古之谜——世界文化史500疑案》一书兼二者而有之,所以很值得我们文史工作者和对文史有兴趣者一读.
1992年8月于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