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份的北京天还挺冷,蹲在地上,直往我脖子里灌风。我把外衣的帽带拉紧,箍住领子,啃着正在被风吹干吹凉吹成干粮的馒头,一边对自己说:这是肉包这是肉包这是肉包……操!咬舌头了!
我没疯,也没病,只是中午领餐的时候走错地方了。八一厂正在改建,驻了一个施工队。中午片长开饭,工地也开饭,片长给群演一人一个肉包,工地给民工一人一个馒头。剧务手一指“那边”,我照着他指的方向一路摸到底,确实看见一个餐车,车前排着不少人打饭,带没带安全帽的,估计我是饿晕了,也没看出来。大家都一样,风尘仆仆,粗衣滥鞋,谁分得出群演还是民工?
等我挤过去,一伸手,见对方端个马勺,一勺白菜熬豆腐差点舀我手上。我一愣,配菜的也一愣,他问我盆呢,我说没有。配菜的瞪我一眼,吼了句新来的吧你?我点了点头,连忙说这是我第一次进八一厂的大门不熟悉规矩,他捅给我一馒头,嘴上絮叨着“一看你就是新来的,哪个工地都一个规矩,第一回进城吧你”。我一听,这话有点不对味,一转身看见一群戴蓝黄安全帽的正排在我后面,人手一个饭盆一双筷子,等着盛饭。我这才反应过来,老子站错队伍了!捏着手里的馒头,我开始做激烈的思想斗争:把馒头放回去?还得再排一回队,估计折回去肉包早被人拿光了。忽然,我有了一种扇自己一巴掌的觉悟,无奈手指冻僵了,扇这一巴掌的劲估计还没有夏天扇风劲大。可怜了我那圆滚滚香扑扑的肉包子,谁知道如今便宜了谁?
于是我在嗷嗷叫的西北风中走回拍摄地,坐在一个录音棚外的一块大灯箱前,啃起了没半点滋味的馒头。越嚼嘴里越酸,酸味直蹿鼻子。一心想着是馒头里碱面加少了,没想到两行老泪就这样落下来,滴在我的袖子上。衣服不大洗水,泪珠儿落了个稳,圆滚滚的,一弹,碎了。我习惯了,在某些时候会忽然哭起来,毫无理由,就像自来水管忽然冻裂出的口子,说来就来。
幸好没人看见,我正庆幸呢,录音棚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穿着黑呢外衣的家伙走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一手拿着手机正在听电话,间或“嗯”一声。尽管他把领子立起来挡住脸,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对,从去年以来全中国都认识了他:他就是新晋上位的金鹰金马双料影帝——张起灵!而获奖影片不过是他的处女座,一部名叫《夜巡》的小成本电影。影片上映以来,导演没红,编剧没红,唯独红了他一个以前从未演过戏的主演。
虽然我不是他的扇子(fan),也从未迷恋过偶像,但此时我却有了追星族小女生见到偶像时的澎湃。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能离这位有如天神一般高高在上的影帝如此之近,近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不对,我真的喘不过气来了——噎着了。于是我转过去捶着自己的胸口,也许是动静太大,张起灵注意到了,原来灯箱和台阶之间的阴影里居然坐了个人。
我捂着胸口转过来,没想到影帝就站在台阶前。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和他拉开距离,没想到肩膀一下撞到了灯箱上,娘的,真够疼。
影帝张眨了眨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问:“没事?”他的声音很有磁性,也不是那么低沉,说不出来,总之听上去很舒服。
我愣了愣,连忙说:“没事没事,噎着了,不要紧。”
这时候张起灵的助理也出来了,手里拿着条灰色的大厚围巾,正巧吸进去一口凉风,他打了个激凌,连忙走过来把围巾围到张起灵的脖子上。张起灵下意识想躲,却没躲开。这个助理很年轻,看着和张起灵同龄,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模样,却很老练地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