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白日当照,朗朗晴空,一切清晰的、隐晦的、美好的、罪恶的,那些让人类贪婪欲望沸腾的无数诱惑,都在光明的照耀下无所遁形。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然而在这新旧时代的交替下,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卑微地仰望着光明。
拉满铁丝网的医院,白色墙壁上沾染着绿色藤蔓,青灰色的屋顶,阳光偶尔路过也觉惨淡的空气。
女人瘦削的身体,一半沐浴着阳光,一半深埋进阴影。她的手脚被束缚着,坐在大厅中央,医生、护士、以及所谓的家人,聚集在她面前。沉默。她的左边就是成排的窗,却没有上帝来为她打开。
“你认识这个人吗?”医生指着一个男人问。
她缓缓抬起头,露出小巧而倔强的下巴,刘海半遮住眼睛,疲惫地望着那个男人。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过于漂亮的脸,还是她熟悉的模样。她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子,他们的爱情像春天的雨一样缠绵,像席卷内布拉斯加的雷暴一样激烈。可是命运终究没有放过他们。
她绝望的爱人啊。
良久,她闭上干涩的眼睛,嗫嚅着说:“不,我不认识他。”声音微弱。
男人穿一身得体的白西装,听到她的回答,叹了一口气,走到她面前蹲下,温柔地拿走她唇边的发,说:“小唐可,我是你丈夫。”
她木然的脸逐渐扭曲起来,瞳孔急缩,眼睛大睁,像听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谎言,她的身子猛烈后倾,带着椅子在地板上咯吱咯吱地撞击。
“你不是我丈夫!你不是!”她哭喊着,身子不停抖动。而男人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医生跑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护士在一旁测试注射器的功能。
“放我出去,我没疯!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束缚住她手脚的皮革陷进她的肉里,金属连接的地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的每一次呼喊都几乎要用尽最后的力气。
“你丈夫就在这里!”医生在她耳边大声提醒。
“他不是我丈夫,你们骗我!骗我!你们……”
手臂传来的痛楚使她的喊声突然中断,身体也不再挣扎,紧绷的肌肉僵硬一刻,随即松弛。她极力前倾的身体瘫软下来,除了喘息再做不出其他动作,只有两片干裂的唇瓣还在蠕动,不甘地诉说着什么。
病床被推进来,一阵忙乱,女人被推进电疗室。
男人守在电疗室的玻璃窗前,痛苦地望着里面正在剧烈的抽搐的女人,手隔着玻璃抚上她的脸。他的身旁站着一位高大的白人男子,和一个清秀的中国少年,三人都屏息静气。
女人的脸被罩上呼吸器,随着电流的通过,后背弯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少年不愿看到她如此痛苦的模样,用手捂住眼睛。
“你真的想把她逼疯吗!”白人男子扯过男人的衣领把他按到墙上,愤怒地质问。
男人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爱她!”随即把他推开,拉好自己的衣服。
白人男子后退两步,手臂被人拉住。
少年拉着他,看着电疗室的门说:“她要出来了。”
说着,女人被护士推出门。她两眼无神地躺在床上,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唐可,我的小唐可。”男人迫不及待地抱住她的头,在她鼻尖和脸颊上亲吻。
女人终于有了一丝意识,茫然地看着四周,手中触到的唯一的温暖就是男人的躯体。
“一路……”她不确定地念出脑中唯一残留的两字。
“是我。”他欣喜地捧住她的脸。
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眼泪瞬间滴落,无助地伸出手祈求他的拥抱。
他紧紧抱住她,几乎要把她揉碎。
“一路!”声音里充满了不安和委屈,她埋首在他胸前哭泣。
看着在医院的走廊上深情相拥的两个人,护士们无不露出或欣慰或羡慕的表情。
“很抱歉,我们要带她去做持续治疗。”医生沉声提醒。
男人不舍的放开她,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待女人远去,男人的笑意还留在脸上,仍旧沉浸在之前的柔情中,他说:“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用那样……痴迷的目光看着我。”
少年皱眉看向男人,说:“这个时候的她,根本就不清醒。”
白种男人撇过嘴发出一声冷哼,他想揍男人,又像是不屑在他身上浪费力气,无处发泄愤怒,只好在青灰色的墙上重重一击。
“你他妈才是疯子!”他回身指着男人骂道,“住进这里的人应该是你!是你!疯子……”
他激动地把双手向身后甩去,打在少年身上。少年想拉住他却被他退开。他踉跄地走出楼道,走到阳光明媚的草坪下,张开双臂,对着偌大的医院厉声吼道——
“这世界全都他妈疯了!”